沈溯不僅覺得震驚,更覺如此不妥,他那兒清貧又簡陋,可不敢讓樓先生委屈。
可他什麼話都未來得及說,便聽得馬車里傳來了樓明澈鼾聲。
沈溯:“……”
不得已,他只能往駕轅上坐,載著樓明澈往他的小園圃去。
姜順:“沈兄臺,我咋覺得好像人人都愛你啊?”
沈溯險險從駕轅上栽下來。
第65章異常 [V]
信陽王于昨日午后抵達京城的王府,于暮色四合時由陛下身旁的姚內使請其入宮陪陛下共進晚膳后便被陛下留于宮中,直至今日幾近子夜時分才得以出宮回府來。
便是收到十五來稟小世子失蹤了的消息,他也未能離開皇宮,只能命十五帶著他的玉牌前往襄南侯府,托姜蒲領人替他尋人。
畢竟,他皇兄骨子里的猜疑之心他再清楚不過,他若才至京城便派人全城搜人,怕是要遭圣上猜疑他這般行動乃別有意圖。
就連今番召他回京,他也并不覺得僅僅是因為太后想念孫兒以及他這個兒子。
年少之時,他與皇兄之間的兄弟情義也曾極為要好,只是后來年歲遞增,尤其是皇兄被立儲君之后,他們兄弟二人之間便開始有了疏離,久而久之,他便漸漸再猜不透皇兄心中所想。
這一番回京,信陽王毫無歸鄉的激動,反如步入泥沼般的不安。
可哪怕此路當真前往泥沼,他也不得不回來。
他是臣,兄長乃君,君有召,臣不得不從。
否則,便是逆臣。
正因如此,信陽王才覺圣上這般急于召他入宮絕非僅是陪其用膳這般簡單,可他卻是的的確確陪圣上用了晚膳而已。
他已十二年不曾回京,圣上竟仍清楚地記得他從前的口味與喜好,安排的菜式皆是依著他的口味,甚至連他這些年在北疆喜愛喝的烈酒與最常吃的羊肉夾饃也一并備上,便是味道都與北疆的近乎一樣。
可見圣上在這一頓晚膳上是當真用了心。
他甚至甚麼旁的話都未提,膳席上僅是詢問信陽王味道是否合口云云再尋常不過的問題而已。
偌大偏殿只有他們兄弟二人,席上圣上不時道上一句“拂游,此道菜味道甚是不錯,你且嘗嘗”,信陽王恍惚覺得他們兄弟又回到了年少時候那從不曾有過猜忌的曾經。
北疆民風彪悍,因而北疆百姓釀的酒也如他們的天氣與民風一般,烈,初初喝其的人,甚至有一股子灼心燒肺的感覺。
信陽王鎮守北疆十二年,早已習慣了這辛辣燒喉的烈酒。
他未醉,圣上卻似醉了。
又或是真的醉了。
否則也不會非將他留下,秉燭徹夜長談。
信陽王以為,早已對他生了猜忌與防備之心的圣上會借著這番“酒意”問他關于北疆軍之事,卻不想圣上非但對北疆軍只字不提,反是問起了他已經亡故的妻子以及生來就患有心疾的兒子,問了他這十余年在北疆過得如何,又是如何過的,以及回憶了他們兄弟年少時的事情。
明明本該是漫漫且令人不安的長夜,然當信陽王想到時辰之時,外邊明亮的晨曦以及鍍上了窗戶,灑進殿中來。
信陽王看著明亮的晨曦,只覺有些刺眼的不真切。
這個長夜里,圣上真真有如一個尋常人家的兄長,對已分別了十余年之久的手足只有關切與掛念,閑話家常,再無其他。
以致信陽王覺得他這位早已在皇位之上變得面目全非的兄長又變回了他所識的最初的模樣。
溫柔又和氣,而非這些年來人人只敢于私下里言說的陰桀又多疑。
信陽王本以為天明以后圣上即要安寢,畢竟才經過徹夜不眠,誰知圣上又將他留下用早膳,爾后竟與他進行了又一番長談。
這一回,圣上則不再有一句家常,而是句句都道在廟堂朝事以及兵馬之事上。
殿中仍舊只有他們兄弟二人,便是已跟隨了圣上將近三十年之久的姚內使都被遣到了殿外。
此刻晴陽之下的昭陽殿,比夤夜之時更為安靜。
今日的圣上,亦比昨夜說得更多,道得更甚。
明明此前猜忌之心深重到骨髓里的人,如今竟是將大梁廟堂一應大事毫不相瞞地告知他從二十余年前開始便不再信任的兄弟,有若變了個人一般。
以致于信陽王直至回到王府,仍舊難以置信昨夜至今時自己所見所聞之事,若非皆由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根本無法相信這一切。
因而十五與小茸隔著這一個晝夜再見安然無恙的他時,亦是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在他們眼里,于夜色之中入宮又遲遲未歸的信陽王赴的乃是一場鴻門宴,即便能夠全身而退,也不會毫發無傷。
信陽王在小世子身旁坐了好一會兒,看他睡得安寧,這才終是放下心來,出屋之后聽了小茸詳盡的稟告,帶著沉思離開。
隨著愈近京城,信陽王便愈發難眠,加之昨夜又是徹夜未眠以及掛心著小世子的安危,此時他已是疲乏至極,本該沾枕便著,心事卻又多得令他毫無倦意,莫說入眠,便是閉目養神都無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