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帝與信陽王在前,沈溯縱是不識其身份,但觀一旁宮人的舉止以及跟隨在其身后的姜蒲,他心中也已猜得出個七八,自不敢再如答應姜芙的那般緊跟小世子身側,只敢謹慎地跟在姜蒲身后。
這一路而來,沈溯緊張得手心里早已攥滿了汗,偏又不能躲不能退,甚至連頭都不敢垂下,他必須時刻注意著小世子以防任何意外的發生。
如此便也罷,走著走著,他發現信陽王的目光幾番落在他身上,便是梁帝,竟也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若非姜蒲有意在他腳背踩上一腳,他怕是已驚得化成石雕,忘了走動。
至入了偏殿來,作為小世子護衛隨行的他雖不會像其余隨侍那般只能候在殿外,但在殿中自也不會有安排他的坐席,且他這般身份,也不可能如姜殿帥那般能夠繼續跟在小世子身旁,是以他只能在梁帝與信陽王一并入殿后尋著殿門邊最不會讓人注意到的角落杵著,不讓小世子離了他的視線范圍。
而心思耿直的他此時甚麼也不敢多想,一門心思只想著務必看好小世子,隨著小世子的每一個舉動,他都在心里估算著他所處的位置能否在當真有危險發生時第一時間沖至小世子身旁護他周全。
小世子跑入偏殿后一件事便是找著姜芙并將她拉至梁帝面前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之事,沈溯亦然。
而讓所有人更為震驚的,則是他將沈溯一并拉到梁帝面前,并且請梁帝為他們二人賜婚。
一時之間,本是齊聚在姜芙身上的一眾視線齊刷刷移至沈溯身上!
襄南侯府的千金于在座的任何人而言都不陌生,但這位憑空一般出現的郎君,他們卻是陌生得很!
這是……誰家郎君?
這初來京城的小世子這般給他與姜家娘子牽紅線又是怎的一回事!?
此刻莫說毫不知情的眾人反應,便是心知姜芙情意的姜蒲與于筱筱也都目瞪口呆。
小世子說罷話了時才發現殿中席間坐著的平陽侯,看他一副瞪大著眼死死盯著沈溯的模樣,對他毫無好印象的小世子不由重重哼了一聲。
方才遲遲等不到他的姜芙這會兒也轉過頭來,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面上是如何也掩不住的驚喜。
只見今日的沈溯身著一件赫赤色袍,其上以墨繡著竹紋暗花,腰間是一鑲玉腰帶,腰側墜一青玉螭龍玉佩,墨發系作一束,并未戴幞頭或紗帽,而是扣著一頂青玉小冠,腳上蹬一雙牛皮皁靴,劍眉星目,抬頭挺胸,腰背挺直,身材修長,端得是一昂藏七尺的英俊郎君。
赫赤色的衣裳既不會太過張揚,也不會讓人過目即忘,且這顏色極少有人能端得上身,尤其是時下文人之風盛行,京中大多郎君不會選擇與赤色相關的衣裳,覺其太過艷俗,與自身氣質不相配。
可這般顏色穿在沈溯身上卻正正好,仿佛這一顏色便是為他而存在似的,雖不張揚,卻足以令人過目難忘。
姜芙覺得,這是她見過的阿溯最最英俊的模樣。
在眾人盯著沈溯打量之時,梁帝的目光亦落于他身上。
方才來偏殿的路上,小阿珩說了,這小郎君名叫沈溯,在他前兩日“無處可去”時救了他并好心地收留他照顧他。
但在他的長夢里他詢問小阿珩他前兩日胡跑到了何處時,小阿珩卻未有提到這個名叫沈溯的小郎君,更未有與他提及姜家的小娘子,這會兒要替他替他們賜婚的事情更是不曾出現。
若他未有記錯的話,這個沈溯,即是夢里屠了連家與蘇家滿門、最后落得凌遲下場的那個十惡不赦之徒,平陽侯府的長子。
眼下怎般看他,都不似會屠盡他人滿門的惡徒,反似一個再良善不過的年輕小郎君而已。
眼下除了姜家的小娘子外,這個小郎君也是有別于夢中情況之人。
又恰恰小阿珩為他們二人牽線為夫妻。
巧合?怕是不會如此簡單。
興許,還是與襄南侯府的這小娘子有關。
不過,既是有別于夢中的事,全了小阿珩所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況且……
梁帝的視線自沈溯身上緩緩移至姜芙面上。
看這姜家小娘子見著這小郎君的反應,想來是再鐘情他不過,成人好事,他已許久都沒做過了。
就是不知姜蒲對這事是個甚麼態度?
如是想,梁帝即瞥了姜蒲一眼。
只見雙眉緊蹙,一雙拳頭亦是攥得緊緊,那死死盯著沈溯的眼神好似恨不得吃了他。
然而也僅是如此而已,他既未緊跟于小世子話后急切地同梁帝解釋甚麼,更未有激動地跳出來質問沈溯些甚麼,可見他不僅早已見過沈溯,而且已在心中對沈溯有了認可。
否則依他對家中小妹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疼愛,這般看到小世子為他的小妹“做媒”,絕不會僅是現下這般緊攥拳頭的安靜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