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偏巧不巧的,在姚內使端著甜湯經過于筱筱身旁時,竟是不小心自個兒絆了自個兒一腳,將甜湯都灑到了于筱筱裙裾上。
照說,姚內使在梁帝身旁伺候了三十年,絕不會發生這般絕不會犯的錯誤才是,可他偏偏便在這會兒犯了。
而脾性陰沉的梁帝本該怪罪姚內使的才是,然而他才是斥責了姚內使兩句而已。
并且,姚內使在灑了甜湯后當即便跪下身來認錯,動作與反應麻溜得連震驚的神色看起來都好像順其自然一樣。
不得已,皇后只能讓徐姑姑帶于筱筱到隔壁去換身干凈衣裳。
姜芙自然而然被留在殿中等待。
她總覺,姚內使之所以將甜湯灑了,并非無心,而是有意。
有意將她阿嫂從她身旁支開。
可這又是為何?
“若朕沒有記錯,朕記得,你叫……姜芙?”梁帝的目光落在姜芙身上,語氣溫和。
姜芙當即站起身,恭敬應道:“陛下并未記錯。”
姜芙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覺著她好似從梁帝的話里聽出了一股子探究的感覺。
“阿珩那孩子同你那般要好,今兒個怎的不見黏著你一道進宮來?”梁帝又問。
姜芙雖覺梁帝這問題問得好生奇怪,卻不得多想,只能如實回答道:“回陛下,世子這兩日都在沈溯處,并未與我在一道。”
“沈溯……”梁帝微微點了點頭,“拂游新收的學生?平陽侯府的長公子?”
姜芙眼眶微睜瞳仁微縮,她雖然很快便低下頭去,但梁帝卻已將她面上的震驚瞧得一清二楚。
只聽梁帝又道:“這宮里沒有與阿珩相當年歲的皇子或公主,他到這宮里來,確實無甚樂趣,還是不來的好。
”
他道得不疾不徐,似是自言自語,又是有意在道與誰人聽。
姜芙心中震驚更甚。
陛下……可是知曉了些什麼?
“蕭貴妃呢,本是想著今日將阿珩請進宮里來好好玩兒的,朕尋思著阿珩怕是不樂意來,便讓蕭貴妃不必費心了。”
梁帝這話是對皇后道的。
但詫異的卻非皇后一人而已。
照理,陛下那般寵愛蕭貴妃,這等小事他不應當會管著才是,可陛下這兩日是怎的了?皇后如何都想不明白。
就像她想不明白梁帝為何這幾日會接連到她宮里來。
畢竟他過去的幾年里,他踏足她宮里的次數統共起來都屈指可數。
帝后不睦之事,乃事實,非虛言。
而如今,梁帝似是要打破這事實。
原因何在?莫說皇后無從得知,便是這些年來深得他寵愛的枕邊人蕭貴妃,也毫不知其中緣由。
至于姜芙,不僅震驚,更是難以置信自己所聞。
然而這不是最甚,且聽梁帝又道:“姜芙,你可有話想要同朕說?”
他這話問得可謂直截,莫說姜芙,便是皇后都驚得微變了臉色,“陛下,姜小娘子只是陪著姜夫人入宮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而已。”
且這是后宮,縱是有話要說,也說不到陛下您跟前去。
皇后自是不會將這后半句話明著道出來。
但姜芙卻已聽得明白。
她有種異樣的直覺,前邊進宮之前她腦子里一閃而過的想法并非平白無故。
當今圣上,便是那一個助她之人。
她不知其中原因,但——
“陛下。”姜芙緩緩抬起頭,直視著梁帝,“當年我父親及其部下戰死于汜水一役,蘇家不冤,連搏連副使,也脫不了干系。
”
梁帝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只見她神色坦蕩,不慌不亂,鎮定自若,冷靜得絲毫不似個不過十七的小娘子。
蘇家有罪已是眾所周知之事,但連搏所做的那些不為人知之事,可從未有人指控過。
姜芙一個閨閣女子竟敢這般明言指控堂堂樞密副使,若是沒有證據,那可是要負妄議朝廷要員之罪責的!
皇后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姜家這小娘子莫不是瘋了?
但見梁帝微微瞇起眼,大有要動怒之勢,便是對他再了解不過的姚內使都替姜芙緊張得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誰知只是聽得他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而已。
姜芙以及白白緊張了的皇后與姚內使:……
就這?
那陛下您還不如不問呢!
于筱筱此時已換好了一身干凈衣裳由徐姑姑領著重新回到殿中來,梁帝不再有話問姜芙,只是隨口問了于筱筱一些關于姜蒲腿傷恢復的情況,便讓她們離開了。
“朕會查的。”這是姜芙與于筱筱退下時梁帝同皇后道的話。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殿中所有人聽得清楚。
這是帝后間的言談,雖然莫名,但于筱筱并未做多想,唯有方才一直在殿中的人才知曉,梁帝這句沒有首尾的話是對誰人而言。
姜芙走在于筱筱身側,她并未回頭,面上只當同于筱筱一般,充耳不聞。
然而她的心卻已激動得渾身血液都沖涌了起來。
只要陛下徹查連家,必會知曉真相!屆時連家必有報應!
皇后看著姜芙的背影,愈發想不明白梁帝這些日來的所作所為,無論是他對信陽王的態度,還是對她這個皇后的態度,都讓整個前朝與后宮都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