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等阿溯回來。”姜芙抓緊他的手,“平安無恙地回來。”
沈溯將她的手反握,堅定地點頭。
*
馬車是在平陽侯府的大門前停下。
下車后的沈溯看著夜幕里平陽侯府那緊閉的厚重朱色大門,遲遲未有上前。
姜順要上前替他敲門,卻被他攔住,“多謝姜順兄弟,我自己來便好。”
姜順轉頭看向姜芙,見姜芙點點頭,他才往后退回來。
“我就不隨阿溯過去了,我阿兄讓我不要回去得太晚,我也要回去給阿溯準備行囊。”姜芙并未隨沈溯下馬車,只是撩開車簾看著他,“我在這兒看著阿溯進去后就離開。”
他與沈洄兄弟之間定有許多話要說,她若在旁,只會給他們不便。
且,從今往后,一切事情,都需阿溯獨自面對。
若是連平陽侯府這道大門他至今都無法獨自跨進去,他明日又當如何跨得出京城的大門?
沈溯頷首,一個呼吸后即往前走去,抓上門上的銜環,敲響了這扇對他而言從來只有阻隔的朱漆大門。
門環敲在門木上的聲響在安靜的夜里清晰非常,門后那拉開門閂的聲音以及門房的聲音也都極為清晰。
門房打開門后看到沈溯之時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震驚,但卻不似從前那般滿面嫌惡地將他趕走,反是將門打開,讓他往里去。
門房面上雖不見多少恭敬之色,卻沒有將其拒之門外,顯然是有人此前已有過交代。
想來不會是臥床的沈洄,那便只可能是平陽侯。
姜芙斂眸,沈溯則是回到馬車旁來,神色慚愧道:“當是我送酥酥回去的才是,但——”
然他話還未能說完,便被姜芙抬手捏住他的嘴,瞪著他道:“阿溯再同我這般見外,我可就生氣了。”
“待會兒姜順送我回去之后,我再讓他來這兒等你,再送你回去。”姜芙說完,這才松開手,并推推他的肩,揚著嘴角道,“阿溯再不進去,那門房可就要把門關上了。”
沈溯不得不聽話地轉身朝平陽侯府的大門走去,在跨進門檻時回頭再看了仍定定盯著他瞧的姜芙一眼,也沖她微微笑了一笑。
看著大門緩緩闔上,姜芙這才將撩著車簾的手放下,對姜順道:“回吧。”
平陽侯府對沈溯而言,是黑暗的深淵,是刻在骨血里的噩夢,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尤其是入夜之后,這座府邸更是有如巨獸,朝天敞開著獠牙與血口,將他咬得遍體鱗傷才罷休。
哪怕一路有風燈于周遭照明,不會讓他被黑暗吞噬,然而當走到沈洄的曲院門前時,他手心仍是被冷汗濕透。
只有走在曲院里,他心底里對于這座府邸的恐懼才不至于強烈到令他不安。
曲院安靜依舊,除了草木與風燈,并不見多余的下人。
也正因如此,沈溯行于其間才得以逐漸冷靜。
待走到沈洄屋前,他才見得宋乘端著一只碗自屋中走出來。
宋乘見著沈溯,一雙眼頓時亮了,當即兩步并作一步來到他面前,激動且恭敬地給他行禮,“長公子!”
他聲音才落,便聽得屋里有動靜傳來,曲院的夜總是極為安靜,兼沈溯自來習武,耳力自勝過尋常人許多,即便這動靜細微,他仍能清楚地聽辨,擔心是沈洄生狀況,沈溯顧不得應宋乘,旋即便往屋里沖去。
他將將繞至屏風后,果見沈洄雙手撐著床沿,正吃力地要下床來。
“阿洄這是要做甚麼?快躺下來。”沈溯急忙上前,扶上他雙肩,讓他向后躺去,不忘在他身后墊上枕頭。
只見沈洄雙頰消瘦面色青白,與前幾日他于街市上忽然不省人事時并無太大區別,但好在如今他醒了過來,呼吸也得以比此前順暢。
他已于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如今的他,活了下來。
他一瞬不瞬看著沈溯,雙手緊緊抓著沈溯的胳膊,泛白的唇顫得厲害,仿佛已許久許久未見過他,生怕會再見不到他了似的,良久都道不出話來。
直至沈溯在他身旁坐下,沈洄才終是沙啞地喚他出聲:“兄長。”
他并未聽錯,宋乘方才在外邊喚的人就是兄長。
“阿洄你近來需要好好休養,萬不可再像方才這般隨意下床來。”沈溯坐下后見著沈洄身后的枕頭墊得有些歪斜,便又抬起手來替他將枕頭扶正,好讓他能夠枕得最舒適。
沈洄仍是定定看著他,什麼話都道不出來。
“沒事了。”只見沈溯輕輕笑了起來,看著沈洄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輕快與安心,“阿洄,你沒事了。”
說著,他禁不住抬手抱住神情怔怔的沈洄,笑得開心道:“阿洄,你活下來了。”
“兄長……”沈洄愣了愣后也抬起雙臂,抱住為他激動為他歡喜的沈溯,眼圈通紅,目光卻是熠熠,他將沈溯摟得用力,亦將頭點得用力,“嗯……嗯!”
這是沈洄術后醒過來后他們兄弟第一次相見。
他將沈溯摟得愈發的緊,遲遲不舍松手。
這是他的重生,也是兄長的。
從今往后,他不再是兄長的負擔,兄長不必再為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