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韓越才啪的一聲重重放下筷子,冷冷地道:“楚慈,這種笑話你下次最好少說,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我也不是。”楚慈語調平淡的說,“你可能覺得我只是說著玩玩,但是沒關系,這兩天東西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新房子也聯系好了,只等著簽出租合同然后搬進去。謝謝你這兩年給我帶來的一切,好的也是壞的也是。等回去后我就會離開,一天都不會多留。”
韓越本來是站著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椅子上。整個身體沒有半點力氣,手腳發軟,沒有感覺,好像他整個人都浸泡在冰涼的海水里,頭腦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響。
“韓越……”韓老司令皺著眉叫了一聲。
別人也許看不出韓越這時的臉色,他這個當爹的卻十分了解兒子。這個少年得志、桀驁不馴的兒子就像叢林中生長起來的狼崽子一般,受到傷害和挑釁的時候只會發怒,會咆哮,然后猛沖上去把敵人撕咬成一片片,連血帶肉吃進肚子里。
他不會像現在這樣,除了暴烈和驚怒,更多的是畏懼和悲傷,甚至還有不敢面對殘酷現實的巨大恐慌。
“……為什麼?”韓越喃喃的問,“不行,你得給我說個理由出來……你得跟我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楚慈反問:“你非要我說原因嗎,連最后一點情面你都不愿留下來嗎?”
韓越一向知道楚慈嘴巴厲害,他只是平時不好多說罷了。真要說起來,他的牙齒是非常毒的。
比如就像現在。
“那好,既然你這麼要求,我就跟你說清楚。
”
楚慈換了一個坐姿,看上去就像他平時在電腦前工作一樣,神情寡淡而嚴肅,極度的認真仔細,沒有半點情緒上的影響。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是不喜歡你的,如果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從你身邊離開。這兩年大多數時間你在部隊,每次你一回北京,我就大難臨頭,說話要小心翼翼的順著你的意,做事要再三斟酌不能被你拿捏到錯處,否則你一張口罵人就無所顧忌,那話難聽得讓我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拿刀殺了你。韓越,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有人指著你的鼻子滿口臟話的罵你,你能忍受他整整兩年嗎?”
韓越愣愣的看著楚慈,半晌說:“……可是你當初沒有跟我說。”
他其實聽不見自己說什麼,因為極度的慌張和恐懼,他處在一種語無倫次的狀態里。如果他能聽見自己說什麼的話,就能聽出自己語調中深深的虛弱和害怕。
“是,我沒有說,因為我沒有辦法說。我能怎麼辦呢?罵又罵不過你,請你滾出我家的那次被你用手銬在椅子上銬了兩天;打又打不過你,好不容易打了你一巴掌,卻被你踢得胃出血進醫院搶救。我想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大半夜鎖了門自己在家睡覺,結果門鎖被你用子彈轟開了!你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嗎韓越?我才三十歲不到,好日子沒過過,什麼福都沒享過,萬一被你狂性大發一槍轟了,我死了能找誰說理去?”
韓越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韓老司令本來想開口解勸,但是在聽到開槍轟門的時候一下子沒詞兒了,只能責備的看了韓越一眼。
“我跟你在一起只感覺到恥辱和壓抑,每時每刻都是這樣。就像做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兩年來只不過每隔幾個月做一次,如今卻是天天做,日子每天都熬不到頭。就算你最近信誓旦旦的要改也沒用,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突然露出本性,張開獠牙把我撕成碎片。——我知道你改不了的。”楚慈突然加重語氣,打斷了韓越將要出口的申辯:“你的脾氣就是這樣,順你者昌逆你者亡,你已經被家庭、身份、背景和地位這一切東西給慣壞了,不可能因為一個無權無勢任你糟踐的我就改變三十年來養成的習慣。”
韓越的眼底幾乎都紅了,說話聲音斷斷續續幾乎不成句子,“可能的,我會改的……”
“退一萬步說你確實會改,我也沒有等你改好的義務。”楚慈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短暫,一下子就過去了,“——韓越,歸根結底我不欠你的,我們本來是陌生人。”
那笑容說不出來是什麼意味,雖然臉上是笑著的,卻沒有半點笑意,反而有種悲傷和灰敗的感覺。
韓越坐在椅子上,仿佛連最后一點力氣都從身體里溜走了。他說不出話,也無法動作,只能死死的盯著楚慈,眼底布滿血絲。
“韓司令,你說只要韓家能做主的你都答應我。我敬你是長輩,請你千萬要說到做到。”楚慈一指韓越,說:“否則出了韓家的門,說不定我就會被他活活撕了。”
韓司令嘴唇動了動,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我會做到的!”
楚慈點點頭站起身:“我去趟衛生間。”
水龍頭一擰,嘩啦一聲掩蓋了外邊餐廳的說話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