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一個手下快步走到韓越身后,欠了欠身,低聲道:“韓二少,實在抱歉,我們找不到那個在逃犯。把司令送到醫院的時候耽擱了最佳搜索時機……”
韓越打斷了他:“司令情況怎麼樣了?”
“司令的手術快做完了,但是還沒脫離危險期,醫生說今晚還要再觀察。”
韓越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把煙狠狠摁熄,隨即大步往外走去。那個手下趕緊拔腳跟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問:“韓二少您上哪里去?我們已經在封鎖飛機場和車站了,請相信我們一定會……”
“不用了。”韓越古怪的笑了一下:“……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第42章 一發 ...
傍晚的時候,大雨終于傾盆而下。
遙遠的車燈在嘩嘩的水聲中漸漸隱沒,放眼望去,天地被水線連為一體,整個世界都籠罩著一層絕望的灰黑。
公墓泥地非常泥濘,楚慈走上山坡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好幾次幾乎摔倒在地。
為了避免被韓越追蹤到,他只在酒店門口開了一下車,轉出鬧市區就棄車改為步行,偌大個市區他是徒步走出來的。到了市郊以后他搭了一趟的士,但是不敢直接搭到公墓,中途的時候他就下車了。
漫長而驚險的跋涉耗盡了楚慈最后一點力氣。
他搖搖晃晃的走到墓碑前,猛地一下坐到泥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李薇麗母子當年在北京出事,為了盡快毀滅證據,韓家在第二天就把他們的遺體火化了,骨灰當然不可能放到什麼好地方去。這座公墓價格便宜,山頭地勢又非常偏僻,風水想必很不怎麼樣,附近都沒有墓穴坐落。
每年清明、春節祭拜的時候都沒什麼人來,冷冷清清的,對于韓家來說,應該沒有更好的丟棄骨灰的地方了吧。
楚慈精疲力竭,臉上布滿了雨水,他卻沒有力氣抬手抹一把臉。
其實就算隔著朦朧的雨水,他也能看清墓碑上李薇麗和李高楊的名字。那墓碑是如此簡陋,名字與生卒年也是草草刻成,李高楊的出生日期甚至還錯了一個月份。
楚慈想起以前李高楊過生日的時候,每次都只有一個小小的便宜蛋糕,那些漂亮時髦花樣繁多的慕斯蛋糕、熱鬧時尚歡聲笑語的生日派對,對現在倍受嬌慣的獨生子女而言根本不當一回事的東西,對他來說卻只存在于電視上,無比的遙遠,可看可聞不可觸及。
這個弟弟當年其實很刻苦,雖然腦子一般,學習卻很努力。別人家小孩都有大本大本的草稿紙,有些不講究的也能在作業本后邊打草稿,他卻沒有那樣奢侈的條件。每次他放學都會在路上撿點別人丟掉的舊報紙,拿回家來以后在報紙邊沿上打草稿。因為空隙不夠,他的字總是寫得小小的,那樣微渺而卑微,一如他清苦貧窮的家庭。
盡管如此他的學習成績卻不錯,至少在男生當中不錯。他那個年齡的孩子一般都是女生比較出色,男生還處在懵懂瘋玩的年代,只有他很乖很聽話,作業按時完成,從不拖欠,字跡工工整整,從不讓老師打回來重做。
他小時候就養成了節儉的習慣,他知道重做要費紙,費筆,費作業本。
別人家調皮搗蛋的小男生一學期要用掉十幾個本子,他只用三四個就行。別人家小孩在教室里打架折騰亂扔筆頭,而他的鉛筆從來都削到最短,甚至手都拿不住了,才依依不舍的扔掉。
楚慈大學畢業找到工作的那一年,正巧是李高楊中考,考出來據說不錯,應該可以上他們那里最好的高中。李薇麗當時還有點猶豫,萬一分數卡不到第一錄取線的話就要交錢才能上了,那幾千塊錢對這個家庭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楚慈為這事還打了好幾次電話,請李薇麗一定讓高楊報最好的學校,萬一真的要交錢,他那里有。
但是李薇麗還是很猶豫。楚慈于是請他們來北京玩,本來打算來了以后把那筆錢偷偷交給李高楊,讓他自己收著。他知道這個弟弟自小就很懂事,不是亂花錢上網吧玩游戲的孩子,把錢交給他讓人放心。楚慈自己是好高中出來的,他知道一個最好的高中對孩子將來考大學有怎樣的影響,好大學好專業是將來能改變一生的重要因素。
事后楚慈想過無數次,如果當初沒有叫李薇麗母子來北京就好了。
如果他那天請假去接他們的話就好了。
如果李薇麗不是那麼節省,如果李高楊鬧著要坐的士的話,就好了。
那個默默忍受著生活帶給他的重壓的弟弟,那個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卻為他承受了不知道多少苦難的弟弟,那個明明資質一般卻在無數個夜晚挑燈苦讀、最后終于考上最好高中的弟弟,他才剛剛十五歲,就被車輪無情的碾碎在了人生剛剛開始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