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強烈的痛苦和絕望,無法擺脫的血腥回憶,讓人完全無法活在現實世界里。那道坎過不去,他就只能永遠生活在焦慮、緊張、悲哀和仇恨中。
韓越只是在這幾天才感受到這種情緒,就已經食不知味睡不安寢了。如果再持續長一點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
然而楚慈,從當年養母和弟弟的車禍到現在,已經整整熬過了六年多。
他每天都生活在這樣的煎熬里,他每天面對著韓越,卻什麼都不能說,不能把那可怕的秘密泄露半分。
那該是怎樣的感覺呢?
韓越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覺得十分不寒而栗。他心里甚至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微妙的慶幸,幸虧那樣的命運不曾落到他身上,幸虧他沒有出生在一個父母被撞死了,還求告無門的貧寒家庭里。
第二天龍紀威上門的時候,楚慈還沒有醒。
韓越一晚上不敢合眼,門鈴響起的時候他正合衣睡在沙發上,還沒完全進入睡眠狀態,只有些朦朧。一聽到門鈴聲音他立刻條件反射般一躍而起,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開門。
龍紀威站在門外,裹著一件黑風衣,雙手插在口袋里。
韓越看見他一只手臂的衣服下凸出一塊,知道那是老龍趴在他身上打盹。
“人呢?”
“還沒醒。”韓越指指臥室的方向,轉眼一看,龍紀威已經十分不把自己當客人的走了進去。
韓越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去苗族一個山寨出差,那里家家戶戶院門大開,村民又好客又熱情,游人可以隨便進去討水喝,討東西吃。
龍紀威該不會到現在還保留著家鄉的習慣吧?整天到晚不鎖門,進別人家就好像進自己家一樣,吃飯的時候端個碗到處晃?
韓越跟到臥室門口,只見龍紀威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上,一只手平平的抬在半空,老龍正探頭探腦的從他袖口里鉆出來,好奇的看著床上的楚慈。
別人不知道老龍的可怕,韓越是非常知道的——他部隊生涯的一半時間都花在這個絕密的軍工項目上,不然也不能暢通無阻的闖進九處實驗室,一點阻攔都沒有遇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來布置任務的。
這種生物已經進化到了食物鏈的頂端,而老龍又是同類種族中,最為霸道可怖的存在。
一旦這玩意兒發威,別說區區一個楚慈了,這座小區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瞬間灰飛煙滅。
“我說怪不得盤山公路那一段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原來你沒去醫院,而是躲在這里。”龍紀威把房間環顧一圈,又看看楚慈,補充了一句:“——連現成的看護都有。”
韓越一動不動的盯著老龍,因為神經過去緊張,臉色都變得有點難看。
“害怕的話就別看,你的情緒會影響老龍的波動。”龍紀威揮揮手,說:“幫我把門從外邊帶上。”
韓越深吸了口氣,問:“到底行不行啊?萬一一旦暴走……”
龍紀威說:“我來之前你就該有心理準備,半對半的幾率,他有一半的可能性當場被老龍爆死,誰知道呢。”
韓越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關上門,又是怎麼轉回客廳去的。腦海里一個瘋狂的沖動不斷盤旋著,想干脆沖進去把龍紀威推出來,然后寸步不離的守著楚慈,任憑他病情惡化下去算了。
那樣的話至少還有半個月好活吧?
至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可以麻醉自己,偽裝一切都未曾發生,偽裝未來還能地久天長。
韓越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全身發軟,眼前發黑,喉嚨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燒。他試了試自己的體溫,額頭非常燙手,大概是晚上氣溫降低,沙發上睡覺的時候著了涼。
韓越覺得自己現在活著還有用,如果他不在了,楚慈那個沒良心的也活不成了。他強撐著自己去書房翻醫藥箱,精神恍惚的翻了半天,才找出兩片阿司匹林來,就著冷水一口氣吃了,又渾渾噩噩的回到沙發上坐著。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窗外太陽都升的老高了,才只聽臥室里傳來咔噠一聲。
韓越猛的一下子站起來,因為動作過猛還差點摔一跤。只見龍紀威臉色疲憊的走進客廳,看上去仿佛幾天幾夜沒睡覺一樣,聲音沙啞的問:“有吃的嗎?”
韓越急切的問:“楚慈情況怎麼樣?”
龍紀威搖搖頭,并不多說什麼,又問了一遍:“有吃的嗎?”
韓越畢竟是大風大浪里走過來的人,比較能沉住氣,先把疑問咬著牙吞進肚子里,去廚房隨便弄了碗泡面出來。好在龍紀威并不挑食,他看上去餓狠了,三口兩口就把泡面扒得干干凈凈。
不知道是不是韓越的錯覺,龍紀威看上去好像突然長了幾歲。他原先面相極其的年輕,說他是二十歲的年輕人都有人信,現在卻突然顯出了一點成年人的味道,有點像二十五六歲那樣了。
吃完泡面他把碗一放,又轉身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