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大概活得太久,所以看的也比較開,告訴韓越說現在情況已經足夠好了,已經接近于良性腫瘤了,沒有必要大費周章 的轉院找名醫。如果普通醫院開不了這個腫瘤的話,那就說明楚慈命數已盡,實在是命里注定沒辦法的事情。
楚慈自己也不在乎。他開刀那天韓越一大清早就趕到醫院去,看見他穿著白色T-恤,一條灰色的寬松長褲,悠閑的光腳坐在床頭上澆花。
要說心理素質,這位的心理素質實在是異于常人。韓越本來緊張得七上八下,結果看到他那麼悠然自得的模樣,反而一下子啼笑皆非起來。
“喲,你來這麼早!”楚慈頭也不抬的隨口道,又招手叫韓越過來:“你看這花剪得怎麼樣?”
韓越走到他身邊,看著那盆瘦骨嶙峋的月季花,沉吟了一會兒說:“唔……給我一種非洲難民的感覺。”
“切,你懂什麼!這叫風格,風格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楚慈瞥了韓越一眼,搖頭嘆道:“沒有藝術感的家伙。”
“藝術感什麼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花大概是活不過下個月了。”韓越把花盆從楚慈的魔爪下抱出來,放到窗臺靠陽的位置,撫摸著花苞嘆息道:“可憐啊,每次我看到有飯不吃拼命減肥的青春期少女都感到十分悲哀,就和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楚慈把噴壺一放,說:“活不過下個月我跟你姓。”
“喲,你不是早就該跟我姓了嗎?”
韓越的調笑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楚慈只淡定的瞥了他一眼,就像看小孩一般懶得跟他計較。
這時候兩個醫生推門進來,要給楚慈做最后的術前檢查。
韓越心里還是有點慌,想陪在邊上看著,但是突然手機響了,竟然是司令夫人的號碼。
跟至今不大會用手機的韓老司令不同,司令夫人的手機都換了好幾個了,時刻緊跟潮流。
韓越遲疑了一下,楚慈問:“裴志嗎?”
“……不是。”
楚慈一點沒聽出韓越的聲音已經有點酸味了,只疑惑的問:“那你怎麼不接啊?”
“……”韓越滿懷醋意的走到病房外,關上了門。
他站在走廊上,眼看周圍沒什麼人,才接通了電話:“喂,媽?”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醫院。”
司令夫人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問:“你找了人給……動手術嗎?”
說到楚慈名字的時候她聲音非常含混不清,韓越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但是能猜出來,便“嗯”了一聲:“馬上就進手術室了。”
他以為司令夫人會說什麼,但是她再開口的時候,生硬的轉變了話題:“——那個,老侯他們家夫婦倆都進去了,你知道這回事嗎?”
“嗯,我知道。”
緊接著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司令夫人也不說話,手機里傳來信號不良的輕微的刺啦聲。
“其實這事是侯瑜自己弄的,他把材料給了我,然后我把其中有關于你的部分都拿下去了。他們搞化肥進出口的事情,從國外代理商那里賺取的差價實在太大,你那部分簡直就是滄海一粟了。再說別人看在老頭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你,放心吧。”
手機那邊司令夫人仍然沉默著,但是韓越能聽見她幾乎無聲的吁了口氣。
“……其實你以后如果缺錢,或者是想要什麼東西,你可以找老頭子要,或者是找我要也可以。
”
韓越這話說得有點僵硬,似乎想表達某種感情,但是卻又非常不成功,聽起來怪怪的。
司令夫人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哦”了一聲。
這時走廊拐角傳來靴底踩地的聲音,以及一個熟悉的吱哇亂叫聲。韓越咳了一下,匆匆對手機道:“馬上要進手術室了,沒什麼事情的話我掛了。”
“哎,等等!你……你周末回家吃飯嗎?”
“啊?——哦,再說吧。”
龍紀威的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韓越正巧掛上電話,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里。
老龍大半身體蜷縮在龍紀威后頸里,只探出一個頭來,吱吱哇哇的在龍紀威耳邊吵嚷著什麼。它的主人看上去相當煩惱,幾次抓住老龍的頭往衣服里塞,都被老龍扭來扭去的掙脫了。
韓越忍不住問:“它怎麼啦?”
“到歲數了。”
“啊哈?!……那會怎麼樣,壽終正寢?”
龍紀威白了韓越一眼:“不,會大變活人。”
他再次一把抓住老龍狠狠塞進衣服里。可惜老龍實在是太過蕩漾,沒幾秒鐘就又一次鬼鬼祟祟的伸出頭。看上去它很想在走廊上引吭高歌,可惜除了龍紀威之外,沒人知道它唱的是什麼。
這一人一寵在走廊上扭打了好一會兒,病房里楚慈的術前檢查都已經做完了。之前他堅持要自己走著進手術室,所以最后一步處理就留到手術室里再做。走出病房的時候他看見龍紀威,微笑著點頭打了招呼;又看見老龍,伸手拍了拍它的頭;最后他望向韓越,張了張口,韓越以為他想對自己說什麼,正有點激動的時候,就只聽他道:“那電話……真的不是裴志?”
……去手術室的一路上韓越臉色都是黑的。
這一天其實天氣很好,早晨的陽光仿佛千萬條淡金色的線,讓人全身都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