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也都見過了。
出院那天非常暖和,韓越特意提早下班,過來幫楚慈辦出院手續。
楚慈其實已經養得不錯了,氣色精神都還好,便想要自己辦,卻被韓越強行按了回去。
“多少錢?”
楚慈想看費用單,韓越卻一抬手,把單據高高舉在頭頂上,說:“別鬧,再鬧親你了。”
“多少錢你跟我說嘛。”
“沒多少錢。”
“到底多少?”
韓越不耐煩了:“你打算跟我AA制嗎?那你從此以后每周要洗三次的碗,我做飯的時候你還要幫我切蔥姜蒜……”
楚慈立馬不吭聲了。
“我得去上班賺點錢,或者動筆寫兩本書才行。”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這麼坐吃山空下去不是辦法……”
韓越立刻敏感地問:“坐吃山空的意思是嫌我沒用嗎?”
韓越親自開的車,上車后卻不是往家走。楚慈看路不對,剛想問是上哪兒去,韓越主動做了回答:“今晚不回家做飯了,正好招待幾個熟人,咱倆一塊去請他們吃飯。”
這話說得十分奇怪,楚慈一皺眉,只見韓越微微偏過頭沖他一笑。
傍晚下班高峰期,大街上非常堵,韓越的模樣卻一點也不急。車流中兩人走走停停,天色漸黑才到達目的地,卻只見是京城一家著名私人會所門口。
楚慈沒來過這,但他知道韓越是會所的常客——老板是他們那個圈子里的朋友,平時總有些不方便在家或在單位跟人商量的事情,要帶到這里來處理。
韓越下了車,親手打開楚慈那邊車門,笑道:“跟我來。”
楚慈微微瞇起眼打量他片刻,似乎覺得有哪里怪異,但又猜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麼,便一言不發地下了車,隨即韓越在他身后關上了車門。
會所裝修富麗堂皇,但只有大廳的侍應生稍多一些,順電梯上二樓之后,走廊里鋪著厚厚的淺色地毯,兩邊的包廂門都緊緊關閉,除了悠揚的鋼琴曲從水榭過道上傳來之外,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
化著淡妝裝束得體的服務小姐把他們領到一扇包廂門前,欠了欠身,也不多話,悄無聲息地主動退了下去。
韓越對楚慈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來,然后一手拉著他,一手就伸向包廂門把手。
楚慈卻剎那間感覺到了什麼,一把按住他的手:“韓越……”
“嗯?”
四目對視,楚慈輕聲道:“算了吧,其實——”
韓越沒等他說完,徑自打開了門。
包廂裝潢豪華,輝煌明亮,進門一張巨大圓桌上琳瑯滿目擺著菜肴,桌旁赫然已經坐滿了人。
楚慈登時一愣,卻被韓越摟著肩膀推了進去,緊接著咔噠一聲房門落鎖。
偌大的包廂里沒人出聲,也沒人動作,滿桌子的山珍海味愣是一筷子都沒動。每個人都直挺挺地坐在桌前,齊刷刷緊盯韓越和楚慈二人,乍看上去就像一尊尊僵冷的石像,空氣中充滿了火藥般一觸即發的氣味。
韓越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然而那笑意之后卻透出更加深邃的森寒:
“晚上好。”
沒有人回答,楚慈清清楚楚看見幾個人牙關咬緊了,甚至面色都憋出了強壓怒火的暗紅。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韓越視若無睹,自然而然地拉起楚慈的手,依次指向圓桌邊各位客人,笑道,“其實都是熟人,不過你之前應該沒見過。這一位是侯宏昌堂弟,后面是侯家手下的朋友;這幾位是趙廷趙老板的親戚,也有道上歃血為盟拜了關公的弟兄;再后面這幾位……”
他一一介紹過去,靜悄悄的包廂中,只回響著他平穩到可怕的聲音。
——那竟然都是楚慈當年結下的仇家!
韓越每點到誰的名,誰的面色就越發緊繃陰沉,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忍不住,幾欲咬牙跳起來,但在韓越冰冷的目光下又被硬生生壓了回去。
“這是高家的幾個堂兄弟,”韓越道,“高良慶生前是他家最爭氣的一個,堂兄弟都在下面縣里,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們都請上北京。”
楚慈的目光落在高家一個年輕人身上。
那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可能還在上大學,褪去了仇恨和瘋狂的面孔顯得格外青澀。仔細打量的話,五官其實跟高良慶頗有神似,不過此時這張臉已經被恐懼、慌亂和孤注一擲的憤怒所支配了,甚至連輪廓都有些微微的扭曲。
楚慈和他對視片刻,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
滿包廂死寂,只聽見眾人或長或短粗重的呼吸聲。就在那快要凝固般的空氣中,韓越把所有人都介紹完一圈,然后回頭笑了笑:
“楚慈,前段時間你路上遇見了個搶包的,今天他應該就坐在這,我費了幾個星期功夫才把這些人集齊,你看著誰眼熟,現在就告訴我。”
——鴻門宴。
不知道韓越是怎麼查出疑點,又是如何鎖定這些目標并把他們集合在一起的,但他今天能讓所有人都齊刷刷坐在這場鴻門宴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楚慈略一躊躇,剛微微開口,就只聽席上一人霍然起身:“韓二,你他媽別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