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一入五點就暗了下來。路燈準時亮起,不知道是十字路口的紅燈漫長,還是這通電話讓時間拉長,流逝得愈加慢。
車載的音響里傳來霍慧文的聲音,最后一句還是那麼得讓人熟悉。
“小敘,你就讓讓你哥哥。他從小就身體不好,你可以在外面獨立,你學完車爸爸媽媽立馬給你買車,你看看你哥哥什麼都沒……”
周行敘猛踩了一腳油門,引擎的轟鳴聲在那一刻也通過手機傳到了霍慧文的耳朵里:“我知道了。”
“好好好,媽媽就知道你最乖了。”霍慧文又扯了幾句:“那你慢點開車。我去和你哥說一聲,他都在我耳邊嘮叨了好幾天了。你一答應,媽媽也能耳根清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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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敘下了課,在教學樓下碰見了左任,他說今天主唱旺仔請客吃飯,叫他千萬別忘了。
周行敘手里拿著兩本書,說沒忘,旺仔生日所以今天請客吃飯。
不過今天他課最多,所以最后一個才到商場。
最近他的車都在周景揚那里,不過還好是學校外面的商場,走個十分鐘也到了。
碰見薛與梵是因為他中途出來抽煙,隔著抽煙室的透明玻璃望出去,看著那抹清瘦的身影,步履輕巧的從外面走過。周行敘突然想到上次他生日那次碰見她,也是自己出來抽煙。
沒抽兩口,周行敘把煙按滅在了垃圾桶蓋上,大約等了兩分鐘她就從廁所里出來了,手上還沾著一些水珠。看見他,她先是有些意外。
薛與梵沒注意,等快要走到周行敘跟前了才看見是他。
商場里很暖和,他就穿了一件衛衣,倚靠在過道的招商廣告牌上。
腳步停在他跟前,薛與梵站定了。轉過身看他,但一直沒講話。
周行敘不知道怎麼就又想到了上次和她對視,還是他生日那天,左任提醒他薛與梵在,他一抬頭就撞上了薛與梵的視線。
幼稚的對視小游戲,誰先錯開視線,誰就輸了。
就像現在,好像誰先講話誰就輸掉了。
上次是周行敘贏得。
周行敘很懂有來有回,這次先開了口:“很巧。”
他一說,視線里的人,眉骨一調,沾沾自喜的得意表情泄露了幾分:“恩,好巧。”
“和室友出來吃飯?”周行敘問。
薛與梵點頭:“對啊,下周實訓周我們出來買材料。”
上次買材料是周行敘送她去的,想到那些鋸子錘子,還有那分量不輕的幾升油,周行敘下意識的開口:“怎麼沒叫我送你……”
說一半,周行敘才想到自己的車被周景揚開走了。
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薛與梵知道他想說什麼。
朝他拉了拉嘴角,表情從剛才喜悅的小得意變了,變得有點嫌棄:“你車被你哥開走了?”
周行敘沒想到她知道。
既然她知道,他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開口語氣淡淡的:“恩,他之前不是發朋友圈,學完車拿到駕照了。所以問我借了車,開幾天。”
說完,周行敘腦子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蹦出很多個薛與梵可能會說的回答。
比如‘好吧’、‘哦’,甚至可能是‘你們關系還真好’……
都沒有。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她的長相沒有攻擊性,但不代表她是個清淡掛的女生,不笑或是認真嚴肅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但是只要笑起來,或是多一些小表情又讓人鄰家和柔和。
不知道她是不是戴美瞳了,周行敘在某一瞬間覺得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很亮,很好看。
她不太信:“是被借走了?還是搶走了?”
如果只是借,他可以拒絕。但他借了,卻去紋身店紋了一個車牌號在身上,可見這次借車不是件他心甘情愿的事情。
周行敘不反感借給周景揚東西,他從不是個小氣的人。如果小氣,就不會每次樂隊吃飯,他在是他去付錢。不在也要轉錢給他們,讓他們去結賬。
他只是不喜歡每次霍慧文都用‘周景揚身體不好,要讓著他’做為理由。
哪怕霍慧文當時開口,是用一個更普通的理由,說周景揚才學了車,手癢想開開車練練手。哪怕是這樣的理由周行敘都能借的更心甘情愿。
而不是每次都讓他覺得,他的謙讓是理所應當的。
孔融讓梨是美德,但是每個人都應該保留自私的權利。
薛與梵說完,見他久久沒開口,只是神情復雜的盯著自己看,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但她又覺得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周行敘只是驚訝于她的‘一擊必中’。
連這樣一個半陌生人都能一眼看穿,作為母親的霍慧文卻不能。
“你這次紋紋身疼嗎?”見他久久沒說話,薛與梵不摸準他的具體想法,就把話題扯走了。
“還好。”
聽見他回答,薛與梵松了口氣,只要肯說話,就是生氣應該也沒有太生氣:“是去的你上次推薦給我的那家嗎?”
周行敘:“是的,我所有的紋身都是去那里紋的,老板審美很不錯。”
所有的紋身。
薛與梵好奇:“你身上有幾個?”
“四個。”周行敘算了算,然后一個個和薛與梵講:“后頸下的光環海豚,左手手臂上的時間軸,腳踝上的線條吉他圖案,后肩肌肉上的車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