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夫人屏退四下,奴婢單獨向夫人解釋。」
小姐有些不知所以,不解道:「何故連我也聽不得?」
我剛欲解釋,身后傳來的聲音卻令我的身子幾近僵直。
「是啊,何故眾人聽不得?」
我回頭,先是見著一雙墨色的靴,視線往上移,是朱紅色繡仙鶴的袍,金革帶,玉佩環,身姿端的是芝蘭玉樹,清雋無雙。再往上看,朗朗如玉的確是故人面龐。
他垂目看我一眼,輕輕一笑,長身玉立,向夫人鞠一禮,朗聲道:「大理寺少卿宋引默見過將軍夫人。秦將軍麾下的驃騎軍令符丟失,茲事體大,圣上譴臣負責此案,大理寺現已備案宗,臣特告明夫人。」
宋引默?
心緒凝結成弦,被一雙無形的手輕拂過。這是個極好的名字,雖是初次聽到,卻熟稔得像是曾一筆一畫地描刻在心里過。
我微微動容,忍不住抬眼看他,卻見得他一本正經、風光霽月的模樣,按捺不住腹誹道:昨夜的梁上君子,今日的大理寺卿,賊喊捉賊也莫不過如此了吧?
夫人聞言一笑,微微頷首:「如此,有勞大人。來人,為小宋大人奉茶。」
小姐唇角噙一抹笑意,眉目顧盼間美得不可方物,伸手攔住了欲上前奉茶的丫鬟,親自取了茶盞奉予宋引默,輕笑道:「大人請用茶。」
他淡淡一笑,并不接過,只垂眸看我,眉眼微彎,故作不解道:「敢問夫人,這是?」
夫人飲了一口茶,輕放下茶盞,淡淡答道:「大人來得趕巧,這是小女的貼身丫鬟春桃,與昨夜兵符失竊一案大有關聯,大人可細細查問。」
他看著我,眼底戲謔藏得極深:「姑娘方才說,有事單獨和夫人解釋,可是有什麼大事?」
嗐,能有什麼大事。
不過是少卿大人半夜強闖女子閨房、威脅正直善良小丫鬟、上房遁走不收拾好房頂、累我五花大綁、險些被扣上偷竊罪名的小,事,罷了。
我竭力忍住向他翻白眼的沖動,唇角彎起,擠出平生最真誠的假笑:「夫人心善,奴婢原是想向夫人抱大腿求放過,奈何人太多,奴婢實在汗顏。」
夫人:「……」
小姐:「……」
宋引默:「……姑娘說辭當真是清新脫俗。」
我抬目看他,皮笑肉不笑:「大人謬贊。」倒不是有意替他遮掩,只是我再笨也省得,不能當面揭人老底不是?
宋引默輕笑一聲,抬目向夫人解釋:「想是夫人誤會,失竊一事與這位姑娘無關。在下先前去書房勘察過,房梁有一處賊人留的腳印,顯然是個男子。若夫人還不信,書房地上有一處血跡,夫人可令人查探這位姑娘身上有無傷口。」
是啊。
你看那個腳印,可是與你的腳大小別無二致?
小姐亦為我澄清道:「母親,宋大人所言有理。春桃素日為人女兒看在眼里,此事必定與春桃無關,請母親放了春桃。」
夫人垂目思索片刻,略略沉吟道:「話雖如此,可春桃昨夜搬梯子一事實在可疑。」
我腦筋飛速運轉,苦笑道:「昨夜風雨大作,奴婢恐怕小姐睡不安穩,進屋查探時發現房屋有些微漏雨。春雨性寒,最傷人不過,我便搬了梯子上房補瓦。」
哎,這才了結這樁事。
這兩日宋引默常于府中查案,我想起那夜窘迫,不愿再與他碰面,便借著抱病的由頭刻意避在房中足不出戶。
卻不想,我不去見山,山自來見我。
聽見叩門聲響時,我正給縫好的荷包收尾。從前宅在房間尚有快樂水、游戲機做伴,現在什麼也沒有。我不甘就這樣長蘑菇,便琢磨著繡個荷包打發時間。用的是天青色的極好的緞面,花樣原本是借的小姐繡好的鴛鴦,結果越繡越跑偏,到后頭一雙鴛鴦生生像是一對野鴨。我只好換了線,另畫一張小黃鴨的圖紙,照樣繡起來倒也別致可愛。
這廂我繡得認真,險些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得扎了手,忙放下針線,小跑著去開門,一面應道:「來啦來啦。」
甫一打開門,便瞧見一襲紫衣、眉目舒朗的男子叼著糖葫蘆笑得絢爛。我反應極快,不待他開口,忙合上門。他仿佛一早料到,雙手將門撐住,因口中叼了糖葫蘆,吐詞略有些含混不清,我依稀聽出是在說「來者是客,哪有這般待客的道理」。
我不愿松手,他亦不放開,二人便這般僵持不下。最終仍是我妥協,松開手抬眼看他,問道:「大人有何貴干?」
他極不客氣地進我了的房間,自來熟地坐到榻上,咬一口糖葫蘆,輕笑道:「聽聞春桃姑娘染病,特來探望。可我見姑娘活潑伶俐得很,半絲病態也無呀。」
我不理會他,指了指敞開著的大門,言辭冷淡不留余地:「大人既看過了,也該走了。」
宋引默放下手中的糖葫蘆,嘆道:「好歹上次是我出言幫你,竟一聲謝也沒有?」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抱臂暼他一眼,勾唇一笑,道:「大人貴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小女子是替誰背的鍋?那夜燭火黯淡,但大人容顏皎皎如月,小女子斷不敢忘的。
」
宋引默挑眉,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問道:「春桃姑娘所言,是在夸宋某生得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