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神色淡淡,并不應我,視線在我臉上流轉片刻,道了一聲走吧,便率先出了門。我連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與他一道出了府。
馬車正停在府門前,小姐已在車上,掀了車窗紗簾向我盈盈笑道:「映妝快些上來,我令人備了你愛吃的牛乳糕。」
她今日梳的倭墮髻,鬢間所戴的垂珠卻月釵更為其添一絲靈動。珠光鬢影互相輝映,可謂好看至極。
趙景明坐在車轅上預備著驅馬,我與公子接連上車時,他剜向公子的眼刀格外犀利,乃至順帶著波及了我。
掀開車門的簾布,便見小姐向我伸出手,示意我到她身邊坐。她一面側首看向公子,秀眉微蹙,問道:「哥哥昨日聞訊便趕去瀟湘溪苑,脂黎姐姐如何了?」
公子一展折扇,輕笑道:「不過是個仗著家中有些人脈的登徒子,好打發得很。」
大哥你聽你這話像不像在說自己?
小姐輕嘆一口氣,道:「得虧哥哥昨日去得早,我聽說脂黎姐姐險些便被那人輕薄。」
趙景明說公子吃干醋,莫不是在吃脂黎的醋?我回想起初見脂黎時公子對脂黎的溫存,越想越覺著甚有可能。
此時聽得小姐驚呼一聲,我有些不明所以,她卻捉了我的右手,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來。原主皮膚本就白得晃眼,其間青紫痕跡更是格外明顯。
小姐心疼地看著我的手腕,問道:「映妝這是怎麼弄的?」語中不乏關切之意。
公子給的藥效果極好,只一夜淤青便散了大半,可破的皮卻不是一朝便能養好的。我忙收回手,隨口胡謅一個緣由,道:「昨夜起身時未點燈,摔了一跤。
小姐放心,無礙的。」
她又開口問我:「今日可上過藥了?」
我甫一梳洗打扮作罷,便被公子帶了來,其間自沒有時間上藥。
見我搖頭,她從車廂儲放隨身物件的雕花木匣子里取出一小盒藥膏遞予我,舒一口氣,輕笑道:「幸好帶有藥箱,還是快些上藥吧,女兒家的手腕留了痕跡便不好看了。」
我接過藥盒,將將打開便聞到淡淡的藥味,忙將盒蓋合上。
小姐不解:「有哪里不妥嗎?」
我淺笑著搖頭,道:「小姐不喜藥味,車廂又悶,回府后再上藥也不遲。」因這緣故,公子昨夜還叮囑趙景明為我另拿了藥,我便將這點記得格外牢。
小姐微睜了眼,似有些疑惑,旋即拿過我手中的藥盒,打開蓋子親自為我上起藥來,神色自然,絲毫不像是聞不來藥味的模樣。
她的側顏柔和清麗,眼睫若撲棱棱的蝶翼,輕笑道:「幼時身子不好,日日都在藥罐里泡著,若不喜藥味還得了?」
我茫然地任由她為我上藥,側首看公子。他卻一派風輕云淡的模樣,被小姐戳穿亦十分坦然,一襲白衣,身姿卓然,只兀自把玩著手中折扇。
我按捺住心中疑惑,移開視線望向車窗外。時至暖春,原本的竹簾換成了通透的米白紗簾。行車時紗簾被風輕輕掀起,不必時時打著簾子,車外景致也可一覽無余。
便是這無意間的一望里,我瞧見一身紫衣的男子從一家脂粉鋪里走出,身姿清雋,蕭肅自然,仍是我夢中常相見的模樣。
這條街市坊市最多,時常行人濟濟。前頭興許有些堵塞,馬車行得極慢。
然而不待我由著這個契機再多看一眼,他宋引默回過身面向著鋪子里,似是在等待什麼人。
果不其然,不多時,從鋪中出來一位著穿蝶千水裙的美貌女子,生得明麗萬端,一瞧便知是位嬌養著長大的閨閣小姐。她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盛放著采買物件的錦盒遞予宋引默,而這般的錦盒,宋引默手中已拿了三兩個。
他笑時素來是最明朗好看的,仿佛從眼底暈染開溫存,一笑便如春風拂面,叫人看了移不開眼。此時這笑意正對著那窈窕女子,對視間女子亦是嫣然一笑。二人并肩而立,正低低攀談著什麼。格外諷刺的是,此時他腰間系著的竟是我親手縫的荷包。
才子佳人向來最養眼不過,何況這二人又登對如斯?可瞧著這對璧人我只覺著扎眼,移開視線不再往窗外看。面上波瀾不驚,心下卻是萬分酸澀。我彎了彎唇角,鼻子一酸險些沒落下來淚來。
這醋意來得沒頭沒腦。他從不曾向我承諾什麼,我也未與他表明過心跡,與他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昨日一場兩者都再三緘口的意外。
映妝啊映妝,你有什麼立場吃堂堂少卿大人的醋?
小姐上完藥,松開了我的手,收好藥盒后取出一碟牛乳糕置在小幾上,側首正欲與我說話,視線落至窗外卻微微一凝,旋即垂眸不語。
接下來的一路竟都是沉默相對。公子察覺我與小姐情緒不對,狀似無意地與趙景明一唱一和著講了好幾件京都城近日的趣事。我與小姐卻興致缺缺,直至車停,下車見得漫山桃花的絕美景致情緒才稍稍高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