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予宋引默之喜歡,較我只多不少。她待我又這樣好,竟教我一時不知要以何種面目對宋引默。
懷揣著心事將行至山下,卻是出乎我的意料,馬車尚在,小姐與公子竟還在等著我。公子未曾上車,卓然立于車邊,眼眸略微彎起,正往我處相望。
不好再教他們久等,我忙提了裙擺向馬車跑去。將跑到公子身邊時,無意絆到一塊頑石,腳底一滑便失了重心,順著跑勢直直向前摔去。
我只覺額頭后背瞬息間溢出汗來,暈頭轉向之感與今晨夢境重疊。
便是心驚膽戰之際,有人拉住我的手,掌中柔勁巧妙地化解了向下的摔勢,將我溫柔地帶至他懷中。
春日熹微的光聚在他的眼瞳,勝過星漢燦爛,驚艷之余萬般撩人。我略略失神,回想起我與他的初見,我也是這樣一摔,也是這樣被他帶入懷中,連鼻間縈繞的清冷檀香也都絲毫未變。
確認我已穩住身形,他松開我,薄唇輕抿出淡淡的笑意,美目流光,靜靜地將我映入其中,艷若桃花瓣的唇微微翕動。
「總是這樣冒失,教人如何放心。」他如是道。
直至上了馬車,我才發現小姐并不在車廂中。趙景明在前駕車,因而不算大的空間里,只余了我與公子兩人。我與他并非頭次獨處,可因了昨夜那一場敲打,此時面面相覷間頗有些尷尬意味。
公子卻十分泰然,仍如先前般若有若無地把玩袖中折扇。約是飲了酒的緣故,臉色較平日多出一絲薄紅。醒時巖巖若孤松之獨立,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我也不多言,趴在車窗邊掀了簾子一味流連窗外景致,以為就這麼相安無事地回府時,他淡淡問我,道:「今日玩了一遭,可解氣了?」其聲較之先前所見山泉還要清冷兩分,可委實好聽得緊。
我下意識轉眼望他,卻見他只靜靜望著我,眼眸中夾雜了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垂下視線,道:「不敢生公子氣,再說,公子之警醒本就沒錯。」
公子輕笑一聲,車簾透出的碎光將他微揚起的下頜映得如玉石般流光璀璨,斂眉道:「你若沒在生氣,便不會這般與我說話了。」
我語塞,卻聽他道:「我們立個約,可好?」
我抬眸看他:「什麼約?」
他唇角含了淺淡的笑意,眸中倒映出我的模樣,道:「此時起,我不對你說謊,你也只與我說實話,互不相騙。」
我略略思考,只覺此約對我有益無害。自我穿越來此,原主從前的記憶頭腦里便是一片空白,隱藏最深的秘密也不過是暗戀宋引默,還早被公子得知。如此想來,便頷首應了下來。
見狀他眼底劃過笑意,向我伸出手來,食指勾起,道:「拉鉤為證。」
我:「……」
幼稚園的小朋友都不興拉鉤啦!
心底雖如是吐槽,我還是口嫌體正直地與他拉了鉤。與宋引默不同,公子的手略有些涼,恰若最昂貴的玉石。直至拉鉤收回手,指上卻仍殘留著如觸珠玉之感。
既與他有了約,我誠實地回答他方才的問題,道:「我心底雖仍有氣,但卻不是氣公子。」
他眉梢輕挑著望我,不待他相問,我如實開口,道:「我更氣的是我自己。」
「明知身份低微不能與宋大人相配,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般癡心妄想,」
我勾了勾唇角,「公子你看,可是好笑又可氣?」
他一時沉默,眼底情緒翻涌,卻始終無言。時隔良久,在我以為這場對話已經終結時,他終于開口。
「為什麼喜歡宋引默?」
我想了想,試探道:「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公子淡淡瞥我一眼:「我長得比他好看。」
我:「……」
我垂下眼瞼,輕聲道:「公子是好看,可那不一樣。」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追問道:「有何不一樣?」
我絞著衣擺稍稍思索,再抬眸與他對視,笑著反問他,道:「若公子有了喜歡的女子,縱使旁人再美再好,公子眼底難道還能容得下?」
公子似是想到什麼,輕輕一笑。這一抹笑意消泯得極快,而后合攏了折扇,視線落至我身上,目光溫潤如脈脈流水,道:「自然容不下。即便花開灼灼,我也只擷心上一朵。」
昭國第一芳心縱火犯突然凹起深情人設,我自是半信半疑,也不置評,與他輕笑道:「我與公子一般,也是如此。我的心上人便是最好看,若有人比他好看,我便閉了眼,權當看不見。」
我原以為公子會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歡喜,誰知他聞言輕哼一聲,通身如結寒霜,隱隱散發出冰涼意味,車廂里的氛圍瞬間便冷凝下來。
「就算白喜歡一場,求不到結果,也不后悔?」良久,他如是問我。
我啟唇正欲回答,卻聽他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垂眸,淡淡道:「罷了,你不必說了。」
我戳了戳手指,悄悄抬眼看他,問道:「公子有心上人嗎?」
他看我一眼,好看的眉眼略微彎起。我忙又道:「公子與我約好了的,互不相騙。」
他以折扇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含笑頷首,道了一聲有。
我揉揉頭,好奇問道:「公子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