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府上夜間的巡查向來嚴格,他若再逗留得更晚,便難得離開秦府了。我心下雖不舍,也只得點點頭,不忘肅聲叮囑他,道:「你上去后可別忘了蓋好屋頂的瓦。」
我永遠記得被扛梯子補瓦支配的恐懼!
他輕輕一笑,微微揚眉,并不馬上離開,而是起身立于我身前。夜色將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雪松氣息渲染得曖昧,男子身材頎長,站姿如松如竹,背對了燭火,在我身上覆下濃重的影來。
我略有不解,抬眸看他,卻聽他低低地輕笑一聲,輕啟薄唇,道:「閉眼。」
我約莫知曉接下來他要作甚,臉頰迅速攀上薄紅,如他所說乖順地閉上眼睛。
甫一閉上眼,那雪松氣味便離我越發近。他靠近我,一縷墨發輕輕垂落在我的胸口,掃得頸脖處絲絲縷縷的癢。心跳如雷間,有溫潤輕輕落在我的臉上。他竭力克制著,只在我臉上片刻流連,沾之即離。
只淺淺的一下,倒教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睜開眼,瞧見身前男子玉似的臉上微透著紅,竟較我還要羞澀兩分。我不由輕笑著挑眉看他,他自知面上窘迫,只叮囑我一句「早些休息」,便輕靈地躍上了房梁,逃之夭夭是也。
我笑容凝固,手攥成拳,恨恨地捶了床榻一拳又一拳。
宋引默這個鐵憨憨!
能不能好好地蓋個瓦再走啊?!
(九)喜與悲
我欲哭無淚,將打開門預備扛梯子回來上房補瓦,便瞧見門外一襲黑衣的趙景明。少年抱劍端然杵著,俊俏的臉上烏云密布,陰鷙滿滿,嚇了我一大跳。
他抬著手,似是正欲叩門的模樣,見我忽而開了門,受驚地后退一步,還不忘先發制人地指責我,道:「你開門嚇小爺!小爺的小心臟受驚了!你得賠小爺湯藥費!」
碰瓷?從沒怕過!
我眉梢輕挑,抱臂沖他森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湯藥費趙小爺怎麼瞧得上眼?不如我賠你一副棺材錢?」
趙景明聞言打了個寒噤,將將開口欲與我爭辯,我卻隱約聽到了細微的破風聲。隨著這道聲音,趙景明悶哼一聲,旋即跳腳呼痛,連聲哀號道:「好了好了!我這便說!我這便說!」
我茫然地看著趙景明痛得原地跳起大神來,正覺著一頭霧水,便聽趙景明忍著痛與我,說道:「秦二……秦二那廝喝多了酒就斷片,他聽小爺說你去過一水居,便差小爺問你昨夜找他可是有事。他醉了一場,都忘干凈了。」
我一想起昨夜種種便覺得分外別扭,公子能將之忘了再好不過,我也當全然沒發生過,免得日后碰面二人兩看相尬。
聽趙景明如是說,我仿佛卸下了一層無形的枷鎖,通身松泛不少,輕笑道:「你回去稟報公子,就說,就說我沒事,只是路癡,走錯了。」
趙景明意味不明的「嘖」一聲,而后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藥瓶來,伸手遞予我,道:「公子聽說姑娘回了南苑做活,教我把這個捎帶給你擦手用,用完了再管我要。」
我擺擺手,并不去接,只輕聲道:「公子好意我心領便好,東西委實不必再要。」
趙景明卻不由分說地將藥瓶塞在我手中,暴躁道:「你若不拿,小爺還要跑二趟!快收好了!」
言罷轉身欲走,我忽而靈光一閃,拉住趙景明,唇角彎起,笑得神秘莫測,道:「趙小爺,若我沒記錯,你似乎輕功十分卓絕?」
趙景明挑眉,得意道:「那是自然,噓,低調!」
我憋住笑,作出敬仰的神態來,伸手指了指房間里漏下的皎皎月光,誠懇道:「屋頂破了個洞,勞煩趙小爺幫一下我這個弱女子的忙,用輕功上房補補瓦。」
趙景明嘴角抽了抽:「小爺從來上房揭瓦,你、你竟然讓小爺補瓦?!」
我方欲說些什麼,又聽得一道破風聲。這次我聽得真切,正欲循著方向,側首尋那聲音源頭,瞧得不遠處的一根廊柱邊,隱約露出一襲月白色袍角,上繡了精致的海水江牙,將欲看個仔細時,視線又被趙景明的哀號拉了回來。
只見得一身黑衣的陰郁少年俯身緊捂著腿,面上哀怨之色盡顯,咬牙切齒道:「我補!我這就補!我愛補瓦!補瓦使我快樂!」
我:「……」
再回首時,廊柱處只見得月光裹挾著沉沉夜色,先前瞧見的那方月白袍角,約莫是晃神間看走眼的幻覺。
是夜,我又做了一場夢。
我藏在屏風后,看那少年悠閑自若地斟酒。他的手生得十分好看,輕握著青瓷壺把,倒酒時矜貴得賞心悅目。
我卻無暇欣賞,眼瞅著包間外敲門聲愈發急切,少年卻端坐在位上無動于衷,急得面紅耳赤,幾欲跺腳。
少年似是極樂于見我吃癟的模樣,見狀輕笑一聲,終于從座位上起身,行至門口處,懶懶地打開了門。
我屏住呼吸,仔細聽門邊動靜,聽得來人與少年說話。來人似是識得少年的模樣,隱約聽見他說什麼原來是誰誰家的公子,恕在下唐突云云。
少年輕笑道:「諸位來此,有何貴干?」
那人答道:「我家小姐頑劣,今晨支開仆婢,又溜出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