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眼彎起,接過他手中未干的畫,越看越歡喜,笑著抬眸看他,道:「勉強畫出了本姑娘一絲美貌,不錯不錯,我甚是歡喜。」
得了這樣好的一幅畫,我迫不及待地想拿予師父看,邁著輕快的步履將出門時,不知為何回頭看了少年一眼。
他亦在看我,目光溫柔之余,摻雜一絲舉棋不定的迷茫,仿佛山間淡淡的云月。見我回頭,倉促地躲開我的視線,像在躲避自己的內心。
我眨了眨眼,恍覺自己亂了心跳,試探般輕聲問道:「喂,你剛剛是不是在偷看本姑娘?」
他眼睫微微一顫,語氣淡淡,道:「不是。」
早料到會是這般回答,我眉眼彎起,笑道:「我都看見啦,撒謊是小狗!」
卻不想他勾唇一笑,抬眸看我,眼底劃過清淺的笑意,仿佛一瞬間又成了個沒皮沒臉的登徒子,輕笑道:「我看得光明正大,談何偷看?」
我抿了抿唇,順著他的話,半是試探半是玩笑地問道:「你看我做什麼?你,喜歡我啊?」
他微微一怔,低垂下目光,收斂了唇邊笑意,以沉默相待。
我垂下眼瞼,輕輕合上竹門,轉過身時,心想他真是個奇怪極了的少年。
那幅畫被我掛在屋中最醒目的地方,正對著床榻,清晨睡醒時一睜開眼便能瞧見,一睜開眼便能想到那個少年。
我時常忍不住想,女媧造人時是多偏心,才將這世間所有美好融于他一身。舞劍時他是英姿颯爽的少年郎,作畫時他是清貴好看的佳公子,彈琴時他是絕艷風流的天上仙。
我初次見他彈琴,是真真切切地被驚艷了一把。
那時我端著一盤突發奇想搗鼓出的蛋糕去尋他,踩著更深露重的夜色,輕輕推開廚房的門。漫天星月裝點在墨色蒼穹,幽靜冷艷的院落里,竹叢之下紅梅掩映。
一襲白衣的少年淹沒在夜色中,在黑幕里勾勒出一個出塵脫俗的月白剪影。他正在彈琴,指尖輕輕拂動,泄出一陣仙音。月華流轉,星輝爛漫,美得不似人間。
我在門邊靜靜望著他,模模糊糊地想,便是他下一刻羽化登仙,仿佛也實屬自然。他彈琴的身影與我多年前曾遇見過的白衣小少年逐漸重合在一起,我睜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他彈罷一曲,十指伏在琴上,輕輕按了弦,而后回首向我望來,勾唇一笑,問道:「你聽此曲如何?」
我端著蛋糕向他款款而去,唇角彎起,贊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他眉眼彎起,輕笑著看我落座于他對面。我將盤子放在石桌上,輕輕推予他,眉梢輕挑,笑道:「嘗嘗?」
他垂眸,如我所說拾起一塊蛋糕輕咬一口,而后笑道:「這糕點倒從未見過。」
我輕輕活動著生疼的雙手,嘆道:「此糕點名為蛋糕,簡直不要太難做。我手疼得都抬不起來了。」
他聞言眉頭微微蹙起,放下手中蛋糕,拉過我的手細細查看。
我由他拉著,抬眸看他,忽而輕聲問道:「我是不是曾見過你?」
他目光微微一滯,而后唇角綻開絢爛的笑意,抬眸看我,眸中景曜光起。
我繼續說道:「你就是那個為我帶過路,還要走了我一包蜜餞做報酬的白衣小公子?」
他嘴角勾起一個輕揚的弧度,眼里溢滿了溫柔的笑意,輕笑道:「你才認出來?」
我微微一怔,道:「難,難不成,你早就認出來了是我?」
卻見那少年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微微彎起,看著我笑得好看至極,道:「平生至此,我見過不少女子,饒是再美也皆是過目即忘。可不知為何,我卻始終記得少時遇見的那個鉆狗洞的小小少女。」
提及鉆狗洞之舊事,教我很有些赧然,唇角微微彎起,輕笑道:「你不知道,我甫一鉆回府去,便被我爹爹逮了正著。」
少年眉梢輕挑,輕輕一笑,道:「我自然知道。那時見你行蹤鬼祟,不知意欲何為,于是我將送罷你,便通知了貴府的侍衛。」
我:「……」
我瞪他一眼,眼底醞釀開怒氣。少年卻促狹地對我一笑,唇邊笑意清淺,一雙明亮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閃爍。只這一眼,便一下子刻進了我心里。我垂下眼瞼,心跳如鼓,仿若心底炸開一簇煙花。
次日用飯時,因手疼的緣故使不了筷子,我便握著一只木勺,一勺一勺吃得艱難,仿佛重回嬰孩兒時。
少年端然坐在我對面,見狀笑彎了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我輕哼一聲,卻見他放下手中竹筷,轉而伸手端過我的碗,拿起碗中木勺后,盛一勺粥遞至我唇邊,竟是要喂我吃飯的模樣。
我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他也在望著我,眼底有星星點點的笑意,輕笑道:「張嘴。」
我只覺如墜云端,整個人都變得遲緩,聽他如是說才后知后覺地吃掉這勺清粥,一面咀嚼,一面悄悄抬眼看他。
他低垂了眉眼,神情溫柔且耐心,用他的竹筷挾一夾小菜,稍稍涼了片刻后,才將之遞至我唇邊。
我略略遲疑,本想提醒他這雙竹筷是他方才用過的,可看著他含笑的一雙眼,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