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節那日,我描畫了最美的妝容,修眉聯娟,云髻峨峨,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鬢發如云,其間金玉之色流轉。待我換好新裁的嫣紅羅裙予娘親看時,屋中人眼底皆寫著明明白白的驚艷。
娘親拉著我的手環顧我一圈,笑道:「奴奴裝扮得這樣好看,是要見誰去?」
我眉眼彎起,回頭問身后候著的仆婢,笑著問道:「當真好看嗎?你們可不許騙我」
眾人皆笑著點頭,有一丫鬟笑道:「我們小姐本就生得像個仙女兒,今日又這般用心地一番妝點,當真是美極了。」
我舒一口氣,回首與娘親笑道:「便是上次我與娘親提過的少年,我再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娘親笑著捏一把我的臉,眼里有促狹的笑,道:「奴奴與我說,那少年生得有多好看,便有多討厭。如今看來,我們奴奴卻不像討厭他了。」
我臉頰微微一紅,眉眼好看地彎起,盈盈笑道:「娘親誤會了,此討厭非彼討厭。我是說那少年討人喜歡,百看不厭!」
娘親:「……」
那夜我與少年的見面頗有些一波三折,去往約定地點的路上,我遇到了好些搭訕的人,一一應付罷,途中還險些被洶涌的人群擠丟迷了方向。我艱難地逆著人群前行,總歸到了與少年約定好的護城河畔。
此時護城河兩岸聚集了不少放河燈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我在這其間努力尋找少年的身影,忽而心有所感,回首一看,見得燈火闌珊處,清立著一個美如玉的白衣少年。
他眼含了笑意,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將將停在我面前時,他的身后升騰起一簇簇煙花。
絢麗的煙火一朵接一朵地竄上天際,在深沉的夜幕里炸開美輪美奐的五色流光。
我眉眼彎起,欣喜地抬頭,將漫天煙花盡收進眼底。少年莞爾,上前一步停在我身邊,極其默契地與我并肩看煙花。
恰巧夜空中炸開一朵極美極絢爛的煙花,我眉眼彎起,忙伸手指予少年看。視線移至少年側臉的一霎,我忽而覺得,這盛至逼人的煙花美景,突然便暗淡失色了。
再絢爛的煙火,也抵不過他燦若星辰的眼眸。我如是想著。
煙花落幕后,水邊行人漸稀。夜風習習,空中猶殘留著燃放煙花后的硫黃氣息。
我與少年倚靠著河岸圍欄,一時無言。待噪聲遠去后,我唇角彎起,手指輕撫著圍欄,狀似漫不經心道:「爹爹為我備了一場江春宴,便定在五日后。」
他輕輕嗯了一聲,低垂下眼瞼,不知在思量什麼。
我抬眸看他,心下因緊張而砰然,偏裝出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問道:「你,你來是不來?」
少年低低一笑,反問道:「我來如何,我不來又如何?」其聲清潤,似清泉水流,如昆山玉碎。
我眉眼微微彎起,笑道:「你若來,我便勉為其難嫁你,吃你的,喝你的,賴你一輩子。你若不來……」
我挑眉看他,旋即怒道,「輕薄本姑娘在先,你敢不來!?」
少年眉眼彎起,唇邊弧度好看,偏故作嘆息,道:「如此,我是非來不可了?」
我眉梢眼角盡是笑意,答道:「是!非來不可,非娶我不可。」
少年美目流光,笑意清淺,不緊不慢道:「好個不矜持的小姐,吃我的,喝我的,還要賴我一輩子?」
我抿唇一笑,愉悅地點了點頭。
少年卻話鋒一轉,問道:「好處盡被你占了,我可討得到什麼好?」
我偏過頭,手肘撐著欄桿,從善如流道:「是討不到什麼好,卻討得到一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美人做媳婦兒。」
他輕笑一聲,故作猶疑道:「這買賣十分不值當。」
我橫他一眼,卻聽少年淺笑著開口,道:「這樣虧本的買賣,世上怕只我一人肯做了。也罷,我便勉為其難來一趟,娶了這個不矜持的美人。」言辭雖故作勉強,可語中欣悅卻掩藏不住。
我眉眼一彎,向他伸出手來,尾指勾起,輕笑道:「拉鉤為證!」
少年:「……」
少年失笑,如我所說與我拉了鉤后,眉梢輕挑,問道:「你知我是誰嗎?便敢輕易說嫁?」
我輕哼一聲,道:「早與你說過,我素來是個一言九鼎、頂頂誠信的姑娘,既與你拉了鉤,便絕不食言,管你是誰?」
少年輕笑一聲,垂眸看著澄凈河水,問道:「那時我讓你別再那般對我笑,你可知為何?」
我搖搖頭,見少年側首,目光湛湛地看著我,美目流轉,眼波瀲滟,說,你再那般對我笑,我便要心動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幾乎要陷在他眼底的風光里。在那之后,我時常思索,我究竟何德何能,能惹他心動一場?
他是那樣美好的少年,隆冬的風雪,盛夏的朗月,都比不得他的一顰一笑來得動人。
我講與貼身的侍女聽時,她總是不信,道:「小姐將那位公子說得天花亂墜的好,可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人嗎?」
那是在江春宴前夕,我端坐于銅鏡前,安然由侍女為我梳妝。聽她如是問我,眉眼忍不住彎起,笑得溫柔欣悅,道:「我是不是夸大其詞,你見過他便知道了。
」
娘親為我簪上一支珠釵,端詳片刻我的眉眼,而后輕輕一笑,牽起我的手,道:「我們淳兒竟長這樣大了,明明還是個小姑娘,一眨眼便該出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