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沾血的毛巾團了團塞進手提包里,又扯出沾血的一角夾在拉鏈里,遠遠看去好像黑色的包包吐出了一小截舌頭。
我收拾好戴上墨鏡出了臥室,姿態匆忙。
卻又恰好在客廳遇到了送完金楚涵回來的哥哥。
「寶珠?你不是身體不舒服麼,怎麼出來了?這是要去哪?」
慌張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欲蓋彌彰的半捂住手提包,還有強作平靜卻帶著哭過痕跡的聲音。
「沒,沒什麼……我有點事情要出去。」
做完這一套動作我低頭繞開哥哥,往外跑去。
我聽見哥哥在身后喊我的聲音,跟響起的腳步聲。
我把完好的那個胳膊緊緊收在胸前,受傷那只胳膊不經意地落在后面,像是等待被采摘的花。
下一秒,這朵花被人握住了,嬌嫩的花莖被攥出鮮紅的汁液。
「嘶……」我渾身顫了一下,卻又立馬僵住身子不敢再動。
濡濕感透過薄且吸水力強的純棉布料透了出來。
「你怎麼了?你胳膊怎麼了?」哥哥一把松開我,我聽到了他聲音里的憂心。
我抬臉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別過頭去,借著身體轉動的幅度正好讓包里露出的那一角毛巾徹底落到他的視線里。
「沒什麼,我有點事要出去。」
「沒事?你是不是受傷了,你這包里是什麼?」
他往前想靠近我,我就連連后退,如同拉扯的風箏線。
「真的沒什麼,我先出去了。」
我像在舞會上落跑的灰姑娘,匆忙地甩脫王子的糾纏,找到了帶我離開的馬車。
后視鏡里哥哥的身影漸漸模糊,握著方向盤的胳膊傳來陣陣疼痛,我卻笑了起來。
外來人以為我不過是個被慣壞的蠢貨,以為我真的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手段。
可別忘了,身在上流社會,我見慣了那些鶯鶯燕燕削尖了腦袋也想鉆進來的模樣。
我怎麼會不懂,我只是不甘示弱。
哪怕心里疼得要流血,我也要昂起頭絕對不流一滴淚。
哪怕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被拋棄,我也不會趴在地上苦苦挽留。
被逼到極點我也只會聲嘶力竭地質問。
就連這一世,哪怕已經知道了金楚涵不對勁,我還是寧愿維持著體面苦苦周旋,尋找金楚涵的弱點,也絕不會哭著流淚訴說我心里的苦楚。
但現在的我不同了,我是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只要能殺死我的仇人,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一路開車,隨便在路邊找了家小診所,把傷口包扎了一下,又找了幾家心理診所,不看病,只要名片。
我在車上用簽字筆把每張名片的地址電話都劃爛,猙獰的痕跡寫滿了主人的糾結。
我把這疊名片都收到包里,開車回家。
一進了門,保姆迎了上來,我沒有理她,呆呆在客廳站了好一會,才機械般地把包摘下來遞給保姆,讓她把我的包扔掉。
做完這一切我才緩慢地走回了房間。
關上門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在賭,賭我對哥哥的了解,
他發現我的不對勁后一定會詢問家里的保姆發生了什麼事,會囑咐保姆留意我的動向。
這個包,還有我剛才的模樣,保姆一定會告訴哥哥。
包白色內襯上的血跡,一沓被劃掉地址電話的心理醫生名片。
主動提出去落星園,卻一回來就病了好幾天。
我突遭橫變卻不鬧不問,乖巧聽話的這段日子。
我過去二十年的驕傲在這一刻放下,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的痛苦,我的隱忍。
我不能再當這場戲里的配角了,我必須要跟金楚涵去爭。
我只有先站在聚光燈下,才有告訴眾人另一束光有多不堪的資格。
…………
當哥哥帶著一個新朋友約我去喝咖啡的時候。
我知道,魚上鉤了。
新朋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長相普通,渾身卻散發著一股親和力。
哥哥借口離開,留下時間讓我們兩個獨處。
這幾天我沒日沒夜地瀏覽心理學的書籍視頻,就是在等這一刻。
在哥哥找來假扮普通人的心理醫生面前,扮演一個明明心里已經出現嚴重問題卻不肯面對,一心為家人著想的抑郁癥患者。
這場會話結束后的第二天的黃昏,我孤身一人在花園里,等來了端著牛奶跟甜品的哥哥。
「寶珠,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不開心?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哥哥說的。」
迎著哥哥試探的目光,我一如往常地笑著,胳膊肘頂著桌子,伸手去拿牛奶,動作間衣袖被扯下來一塊,露出了兩道刀痕,還散發著新鮮的味道。
「寶珠!」
這一次再被他抓住手我沒有逃。
「寶珠,你……你這是干什麼……到底怎麼了?」
他的神情看起來很痛心,聲音很急切,但我始終忘不了那句【提她干什麼】。
我垂下眼睛,在玻璃桌子上看到了蒼白悲哀的倒影。
這一刻我四溢的悲傷是真的。
哥哥開始低聲安慰著我,試圖讓我敞開心扉。
我本已經想好了每一句每一個姿態該怎麼做,可張開嘴的時候,說出的卻是另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