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回國,在這里不好嗎,反正那個家沒人喜歡你。」
「我還有事情要辦啊,但是我不想扔下你,我帶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沈牧轉了下眼睛,那些困在眼里的燈光像細沙般流淌開。
他有片刻出神,像是突然望到了很遠的地方。
「你去過中國麼?」
「沒有,聽說過,有個叫青海的地方,那里有一個鹽湖對吧。」
「青海有很多鹽湖,有個鹽湖叫茶卡,很漂亮,我去過,你要去看看嗎?」
我順著他的鬢角摸到了他的耳朵,輕輕揉捏著他的耳垂。
他像小動物一樣顫抖了兩下,往被子里陷得更深,沒有說話。
我耐心地向他講述著茶卡鹽湖的風景。
在這間昏暗,滿是死物的屋子里,我聽見我的聲音轉啊轉,像是嬰兒床上懸掛的旋轉玩偶,嘀嘀鈴鈴的響。
沈牧微微合上了眼,像是睡著了。
我一下一下地輕捏著他的耳垂,那小小的軟肉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在我講述完茶卡鹽湖的美麗,想要再說幾句話的間隙。
沈牧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往下一扯。
那被子像是張開的大嘴把我吞了進去。
沈牧翻身壓住了我。
「放松,這個時候你應該是柔軟的,不要這麼僵硬。」
沈牧抵在我耳邊的聲音很清明很冷漠。
我抬起手環抱住他,輕拍了拍他的脊背。
將心中被嚇冒頭的恐懼強壓下去,將下意識作出抵抗姿態的身體變得柔軟。
他很重,壓得我有些痛。
他笑了兩聲,聽不出什麼情緒。
「金寶珠,你可真是個壞女人。你太會利用我了,我應該殺掉你的。
」
我用力抱著他,被子摩挲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想用血肉去包裹,恨不得吞進身體的愛。
所以我要讓我們連骨頭都貼在一起。
「我帶你走吧,沈牧。」
他從我的耳側蹭到了我的臉,突然張口咬住了我的頰邊,像是想要撕扯下一塊皮肉。
我疼的忍不住顫,想跑,卻只能抱他抱得更深。
在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被撕扯成兩個人了。
「金寶珠。」
他松開了口,又舔舐過撕咬的位置。
粗糙溫熱的舌頭恍惚間讓我覺得我懷抱著的不是人,是一個野獸,而我是他的祭品。
「你真像她,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想殺了你,可是你又沒那麼像她,你不像任何人,你好奇怪,我想要……」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后一句話像一個嘆息,我聽不清。
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脊背。
「我跟你走,金寶珠,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殺了你,我也不會把你給別人。」
我望著這滿屋的標本,我想它們大概也是這樣吧。
他如同潮水一般從我身上退去。
又變回了那個天真懵懂,像是在等待睡前吻的小孩子。
我起身在他的額前輕輕親了一下,離開了這間沼澤一樣濕冷黏稠的屋子。
我回到了臥室,對鏡自照。
沈牧在我的左臉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牙印,腫脹發白,一顆黑色的痣像是傷口一樣扎在中間。
這是我臉上唯一一顆痣,頰邊痣。
沈牧的媽媽,那個中國女人,那個遠渡海外嫁給軍火販子的歌劇演員,那個將自己的親骨肉推入地獄的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抬手摸了摸這顆小痣,想起上一輩子第一次見到沈牧的時候。
那時我已經變成了人盡皆知的笑料。
一個假千金不知道感恩戴德,還處處跟真千金作對,又蠢又惡毒,最后被趕出了家門。
我被那些流言跟議論,排擠跟失敗折磨得發瘋,我恨透了金楚涵,連做夢都想著該怎麼撕開她的假面具,讓所有人都看清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陰溝里的老鼠,躲在暗處窺探著尋覓著機會。
那時的金楚涵,漂亮高貴善良,她靠著這些折服了一個個看不起她的人,頂替了我成為名媛圈炙手可熱的人物。
家人疼愛她,未婚夫寵溺她,還有一個神秘的追求者。
都說那人有著不好招惹的背景,美麗的外貌和一雙翡翠般迷人的綠色眼睛。
我知道了這個傳聞,所以我開始悄悄跟蹤金楚涵,想要抓到她的把柄。
于是在一個午后的花園,我第一次見到了沈牧。
他坐在花園的藤椅上,隔著大片大片的花叢看著不遠處的金楚涵在跟顧澤言爭論著什麼。
我悄悄地藏在樹后,以為很隱蔽,可下一秒我就被他給揪了出來。
他的表情是什麼樣子來著。
玩味,然后有些驚訝,突然的陰沉,緩慢拉起的冰冷笑意。
直到我被驅趕出去,仍能感覺到那纏繞在身上蛇一樣陰寒目光。
我一直以為他后來是為了金楚涵才把我抓走的,原來還有另一種可能。
「倒還不如是為了她呢。」
我看見鏡子里的我露出了很難看的表情,像是覺得可笑又笑不出來。
荒唐,真荒唐啊,我算什麼呢,路邊隨便可以踢來踢去的石子嗎?
沈牧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在我問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打打殺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