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賀風比平時更加健談,不知是想洗刷意外事故造成的凝重,還是想放松我的警惕性。
就這樣猜忌著來到了他口中的民俗村,村子不大,是藏民的村落,很有民族氣息。
路邊有幾個藏族阿媽聚在一起納鞋底,黑蠶豆一樣的小孩圍著跑來跑去,肥嘟嘟的黃狗趴在路邊的石階上曬太陽,彩色的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賀風帶著我在村子里逛了一圈,路過一條小溪時,有一個衣著臟亂的中年男人懷抱著一個舊舊的袋子癡癡望著溪水。
他像是聽到了腳步聲,扭過頭來,對著我們露出了一個質樸的笑容。
一切發生得很快。
中年男人立在原地傻笑,我們沒有停下的腳步,逐漸拉近的距離。
突然暴起的中年男人,輪圓帶著重物破空聲砸下來的袋子。
賀風的擁抱跟慌張的面容,他頭上蜿蜒而下的血跡。
像是撕開錦緞的剪刀,美好寂靜破碎在一瞬。
當賀風踉蹌著摔在我懷中的時候,我仍有些回不過神。
不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而是疑惑。
這就是他們的安排?就是這樣?一個瘋子突然傷人,賀風替我擋這一下?就這麼簡單?
我以為會是什麼綁架,等我被逼到最崩潰的時候,賀風再從天而降。
亦或者是什麼被迫失身名聲被毀,賀風不計前嫌接納的爛俗故事。
那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男人幾乎連停頓都沒有,沖上來狠狠打了這一下,就沿著這個方向大笑跑遠了。
只有我懷抱著踉踉蹌蹌的賀風在這條無人的小路上目瞪口呆。
「你沒事吧。」賀風半張臉都是血,勉強笑著半靠在我身上,十分的虛弱。
「我沒事!賀風,賀風你忍一忍!我這就叫救護車!」
我連忙壓下心里那些荒謬,摘下圍巾摁在他腦袋上的傷口,適時地落下幾滴淚。
直到賀風被送進醫院,我都帶著不可置信。
這難道就是他們的部署?我防范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這個?
「那是個真瘋子。」
沈牧跟個幽靈一樣神出鬼沒地從我背后冒出來。
他今天打扮成中年紳士。
「你確定嗎,會不會是裝的。」
「不會,我用了點手段,他應該就是真瘋子,不是假的。」
真瘋子?怎麼可能是真瘋子,如果他是計劃的執行人,那這個計劃的不確定性也太大了吧,還是用了道具動手腳?
不應該,就算系統現在蘇醒了,積分對她們來說太珍貴了,不會輕易用在非必需的事情上。
「我覺得這件事可能是個巧合。」
沈牧說話的時候一直瞇著眼睛,用大拇指跟食指沿著人中分頭去摸胡子,一下又一下。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奇怪了,我很難不在意:「你為什麼要一直摸胡子。」
「你不覺得我今天打扮得很像中世紀英倫紳士?」
「……」
我居然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在表達什麼意思,看來是跟他在一起呆太久了,我的腦子也有點不正常了。
「算了先不要管這個,那個村子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有,有三個男人,藏民打扮,一直跟在你們身后。我一進村就發現他們了,所以我選擇跟在他們身后,用中國話來說這叫什麼來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事情果然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這個瘋子是真的,那麼八成是這個突如其來的瘋子破壞了他們原本的計劃,而賀風為了保證不露餡為我擋了這一下……
但是如果是這樣,那賀風對自己也太狠了吧,萬一被打死了呢……
「對了,那個瘋子你是怎麼對付他的,能肯定他不是偽裝的嗎?」
沈牧摸胡子的動作一頓,漫不經心的收回手:「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我看著他這副表情,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個瘋子……你把他怎麼了?」
沈牧眼睛轉到了一邊去,不看我。
「一個瘋子你管那麼多干嘛,跟流浪漢差不多。」
有那麼幾秒鐘我回不過神來,腦袋如同被悶頭給了一拳。
「你……你把他殺了?」
沈牧不說話,眼睛滴溜溜地在墻上掛的健康公告上轉,裝傻。
「你……」
像是身體中突然滾出一塊熱炭,頂在心口處上不了咽不下,又疼又堵。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殺人嘛。」
我眼前控制不住回想起他昨晚滿手滿身鮮血的樣子,他消失的那一天一夜是不是也有人死了。
「我忍夠久了。」他的眼睛突然轉了回來,像是定格動畫一般:「我忍不下去了,我選一個瘋子已經是收斂了。」
他緩緩地笑了起來,舌尖飛速舔了下牙齒,明明那張喬裝過的臉上還帶著歲月的細紋,卻仍然在此刻緩緩流淌出一種天真。
不是孩童的天真無邪,是一種純粹的惡帶來的天真。
他明晃晃的笑容好像在問:我殺人了,那又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藏在袖中的手都哆嗦起來,我甚至都不敢去問他昨天到底去干嘛了,是我為了一己私欲把這只野狼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