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皇上說我想出宮。
皇上躺在我身邊,懶洋洋地問我:「為何?」
我盯著床頂:「因為我覺得宮里鬧鬼。」
他已經很困了,眼眸半闔:「……胡說,我在宮中住了幾百年,從未聽過什麼鬧鬼之事。」
「……」我靜靜地看著床頂,一言不發。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皇上的呼吸都快停住了,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是說,我朝建立幾百年,宮中從未有過鬧鬼的傳聞。一定,一定是你最近沒睡好,看花眼了。」
「是嗎?」我悄悄地從被窩里伸出手,攥住一根來不及收回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皇上徹底沒了呼吸。
——
第一章:皇上是個狐貍精
01
「雖然咱倆睡兩個被窩,但是……」我轉頭看他,因被攥住了弱點,他控制不住地現出了幽綠的瞳色,在黑夜中有種迷人的詭異。
「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個毫無知覺的傻子吧?」
「你……」他暗地里向后縮,想把尾巴從我手里拽出來,「你知覺錯了,那只是個雞毛撣子,我晚上撣了灰塵,忘記放回去了。」
我一動不動,將尾巴握得更緊,平靜地問他:「雞毛撣子怎麼會是熱的呢?」
他好像急得尾巴快流汗了:「立夏了,所以很熱。」
我繼續問:「這就是你把尾巴露出來的理由嗎?為了散熱?」
「……我不是故意的嘛。」他的綠眼睛變得晶瑩剔透,像含著淚一樣,終于,他小小聲地說,「你,你可不可以先……松開它……真的很熱啊……」
「哦。」他這語氣實在有點可憐,我松開了手。
剛一松開,他就將大尾巴「咻」地一聲收進了被窩藏起來,還裹著被子往外挪了挪。
我轉過頭,無奈地嘆氣,對睡在外側的他說:「把燈點燃。
」
他露出一雙眼睛看我:「你不睡覺啦?」
我拿余光瞟了他一眼,提醒他:「眼睛的顏色還沒變回去哦。」
「啊?」聞言,他立刻緊閉了雙眼,再睜開已恢復了普通的瞳色。
我:「點燈。」
他磨磨蹭蹭地坐起來,像條青菜蟲似的蠕動著伸手去摸床柜上的燭臺,也不見他用火折子,蠟燭自己就亮了起來。
他雙手捧著燭臺,坐在我身邊,昏黃的燈火中,是他無比沮喪的神情。
「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啊?」
我仍是平躺著,從一豆燈火里看向他:「你難道不覺得,十天有九天半都吃雞,很奇怪嗎?」
「哪里奇怪……」他嘟囔了一聲,好像很不服氣。
「那睡衣上繡大雞腿也不奇怪嗎?」
「還、還好啊。」
「皇宮建在深山老林里也不奇怪?」
「……不是很正常嗎?我看人間的大房子很多都建在山里面啊。」
抱歉,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坐起來,伸手揪了一下他毛茸茸的尖耳朵。
「首先,那是人家的行宮別院,再怎麼樣,也不會把房子建在四面都是森林、毫無人煙的地方的,明白嗎?」我看見他顫了顫耳朵尖,下意識地把耳朵折了起來,「其次,你的耳朵一直都忘記收起來了啊!」
他縮了縮身子,好像立刻就能蜷進被子里,低著頭,上挑的眼尾垂下時有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似有如無的弧度,含著某種天真不自知的挑逗。
他撇著嘴:「我也沒做過人間的皇帝……真的不知道嘛。」
我沖他大聲道:「你是根本沒去過人間吧?!」
02
他低眉垂眼,咬著唇像是要哭出來,過了半天才畏畏縮縮地說:「那你可以告訴我啊,吼這麼大聲好嚇人。
」
「……」我已無力反駁了,難道這里還有比一只狐貍裝人更嚇人的事嗎?
但經過這兩個多月的相處,我早知他的脾性,一只未經世事、傻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狐貍精。還是公的。
所以我拿出十二分耐心,放輕了聲音:「那你為何要騙我?」
他把被子拉開了一點,大概是實在熱得受不了了,抬頭很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馬上認真地賠不是:「對不起。」
「沒關系。」才怪,但是我不想他又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得到諒解,他似乎放松了許多,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耳朵又立了起來。
我看著忽然想笑,真是只傻狐貍,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
「現在可以告訴我真實情況了嗎?皇上。」
被子已經滑到他腰上了,露出他胸口繡著的大雞腿,油亮亮的樣子,很逼真也很誘人。
蠟燭懸空,他抱著大尾巴的尖尖,神情變得落寞起來,沉默許久,好像并不是很想說。
正在兩廂無言時,床頂的帳子忽然發出一陣細碎的窸窣聲,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滑過,漫過頭頂。
突然有東西從邊緣探頭而下,嘶嘶出聲:「算了,我早告訴你瞞不了多久的。」
我聞聲抬眼,正對上一條半掛在空中的蛇,這蛇通體纖長雪白,沒有一絲雜質,即使在昏暗中也散發出如玉的微光。
蛇的眼睛像兩顆小小的紅豆,邊吐蛇信邊對我說:「你好。」
我已經徹底麻木了,狐貍可以變成人,蛇會說話有什麼值得詫異的?
因此我平靜得如同老僧入定,很正經地打了招呼:「你好。」
小白蛇說:「他不想嗦(說),我告訴你啊。
」
「請講。」
「他四(是)個狐貍,兩百多連(年)前,被族人流放到鏡墟,就是這里啦。鏡墟有禁制,許進不許出,這麼多連(年)除了我們兩個沒有別人了,但四(是)不曉得怎麼了,你粗(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