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真的入睡了。
04
清晨,小龍帶著一身露水滑進大門,誰知剛探了頭進去,卻聽到那兩人在說話。
不孤:「我大吧?」
石曦:「……嗯,是挺大的。」
小龍頓在原地,連蛇信都僵住了,這、這發展是不是略快了一點?不孤那種傻子就算了,怎麼石曦看起來挺正經一個人也這麼……
「你的原形比我想象中還要大,你們狐貍精都這麼大嗎?你多少歲了?」我穿好鞋,圍著不孤的窩轉了一圈,頭一次看到狐貍原形,很是好奇。
不孤通體如墨,油亮光滑,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上面,竟閃閃發光,真是五彩斑斕的黑啊。
他體形龐大,比一般的狐貍要大上許多,躺在草窩里,幾乎將每一絲縫隙都填滿。即使是趴著,我也要仰起頭看他。
他還蜷在窩里,爪子蓋著眼睛,尾巴搭在腰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我還沒來鏡墟的時候,是一百零七歲,但是……來鏡墟兩百年了,也不知道外頭過了多久啦。」
「什麼意思?」我抓住了這句話里的重點,「鏡墟和外面的時間不一樣嗎?」
不孤掀起眼皮看了我一下,深碧如翡翠,透出一種與他不太相符的冷漠涼薄。
我不由得愣了愣。
但他的語氣仍是那樣軟和天真:「是啊……鏡墟的時間過得比外頭快好多,有的說外頭一天,鏡墟十年,也有的說,外頭一天,鏡墟百年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歲了……唉!」
說完,他翻身站起,像只大貓一樣,前爪抓地,仰著頭壓著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這感覺一定很舒服,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呼嚕聲,大大的尾巴在空中晃來晃去。
他的頭正好在我面前,我伸手撓了一下他的下巴,想起一件事問他:「不孤,你為何會被流放?」
不孤低頭用鼻子拱了拱我的手掌:「……因為我犯了錯。」
說罷,他繞過我跳上了床,放下床帳,「我穿衣服啦,不準看哦。」
我:「并無此意,謝謝。」
沒了他的遮擋,我才看到門檻上一顆小小的蛇頭:「小龍?你趴在門邊做什麼,進來啊。」
身后的不孤聽到后,從床帳里探出半個身:「小龍來啦?」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他,但又立刻回過來:「你先穿你的衣服吧!」
已經變成人形的不孤,露著半個身子,長發似墨,如流水般從肩上滑落,襯著他的笑唇蜜眼幾乎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偏他自己還無知無覺。
「哦。」挨了吼,不孤才縮回去繼續穿衣服。
「小龍。」我走出房門,低頭看著他,「我能和你說些話嗎?」
小龍有些奇怪:「嗦(說)嘛。」
我來到雜草叢生的庭院邊——是的,兩個試圖騙我一輩子的妖怪連草都沒拔——小龍跟在我身后。
在一棵樹下站定,我轉身問:「小龍,不孤他……」
但話沒說完,我已經呆住了。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細細的小白蛇不見了,立在眼前的是一個白衣男子。
他白衣白發,一雙紅瞳,氣質出塵清冷,如同謫仙。
我有些遲疑:「……小龍?」
「是我,咋個?」小龍點頭,聲音確實沒變,但是……好像口音減輕了。
難道是做蛇的時候,嘴巴閉不緊漏風,口音才那麼重嗎?
我覺得這種猜想有點道理。
不過……「你怎麼不用換衣服?」
小白無語:「你以為哪個都像不孤那麼蠢嗎?他變不出衣服純粹是他技藝不精,我可是正經在蜀山修煉過的好嗎?你到底有啥子事要問?」
聽說蜀州什麼都很辣,果然,連蛇也不例外,還是潑辣的辣。
我趕緊回到正事上來:「我想知道,不孤他為何會被流放?他似乎不太想提。」
小龍嘆了一下氣:「唉,你不是也覺得他和別的狐貍不一樣嘛,他被流放的原因就是他不一樣。」
「不一樣?有哪里不一樣?」
「我也是聽說的,他們青丘本來有很多分支,五顏六色什麼樣子都有。其中黑狐一族體形巨大,修行很快,但性情暴戾,與其他顏色的狐貍關系不好,受了很多排擠。大概在三千多年前,黑狐暴動,血洗青丘,好多分支的狐貍都被滅族了。但好在有仙人出手相助,平定了此次暴動,自那以后,黑狐就消失了。」
「那不孤又是怎麼回事?」
「他是從別處跑去青丘的,也許和青丘黑狐并沒什麼關系,只是顏色相同罷了。」
「所以,就因為不孤是黑狐?」
「是啊。」
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孤……我完全不能將他和性情暴戾這四個字聯系起來,他是什麼性子,哪怕只和他相處半個時辰也能將他摸得透透的。
可惜他的族人們并不愿意相信。
而這傻狐貍,還覺得被流放是自己犯了錯,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有了小龍和我的出現,他就要一個人在這蒼松古柏、漫無人煙的鏡墟渡過不知多少年的歲月了。
說是流放,實則在時間不對等的鏡墟,這就是囚禁直到他死。
還敢給自己取名叫不孤呢,我看,沒有人比他更孤獨。
小龍重新變回蛇,掛上了樹枝,像一條破布似的,隨風蕩漾。
陽光流轉,灑在他雪白的鱗片上,透明若冰。
他見我半天不說話又面色低沉,輕輕地吐了吐蛇信:「你四(是)個好人,小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