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如果不孤是哭著向我傾訴,我應該能很順其自然地告訴他都過去了,要堅強。
可是,他沒有。
平時只是被我拽住尾巴、對他說話大聲了一點,就會眼淚汪汪的狐貍,說起父母的慘死,卻還能這樣微微帶笑。
我伸手摸他的耳朵,即使表面再微笑,兩只大耳朵還是軟軟地塌下來了。
「后來呢?」
「后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誤打誤撞地就來到了青丘,這里有好多狐貍啊,也沒有大妖怪。」不孤撓了一下臉,又沖我笑,耳朵也在我的手心里顫了顫,「其實我還挺喜歡這里的。」
他很喜歡青丘,只可惜,青丘不喜歡他。
大概是見我許久沒說話,不孤反而抓住我的手,認真地說:「其實我也沒有很傷心啦,真的,曦曦你別難過。爹娘雖然不在了,但是他們說的話,教我的事情,我都記得。來了青丘,我也交了許多朋友,他們對我也挺好,流放的時候還允許我帶上窩窩。」
說到這里,不孤突然看了一眼趴在一旁的小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湊到我耳旁,放輕了聲音:「還有啊,在鏡墟我還認識了你和小龍,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不是運氣很好?」
他湊得很近,我盯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明亮又真誠。
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一只傻狐貍,他只是太善良,以至于看天底下無一個不是好人,覺得大家都對他很好。
哪怕自己正傷心,也還能顧忌到旁人的心情。
作為妖來說,這麼多年,他應該最能體會到什麼叫弱肉強食,卻干凈純粹得仿佛根本沒見識過外頭的腥風血雨。
這不是傻,只是一種選擇。
「嗯。」我對他微笑,點頭肯定,「你運氣特別好。」
不孤:「所以曦曦你放心吧,我把運氣分給你一點,我們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的。」
我們正說著,卻聽一直沉默的小龍忽然開口:「好像有啥子東西燒焦了。」
我正疑惑的時候,不孤發出一聲驚呼:「啊!我的地瓜!」
然后立刻轉身去刨他埋在火堆下的地瓜,等他著急忙慌地刨出來時,已經有兩個被烤煳了。
「嗚……」他哭喪著臉,眉毛都快耷拉下來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五個。」
我忍不住笑,掰開一個完好的地瓜遞給他:「這麼喜歡吃地瓜嗎?我看你平時都吃雞啊。」
小龍也吐著蛇信表示贊同:「就四(是),你四(是)我見過的最喜歡吃雞的狐貍,別個都嗦(說)只有黃鼠狼才愛吃雞。」
不孤接過地瓜,忍著燙咬下一口地瓜:「呼呼!你、你才是黃鼠狼!」
盡管非常喜歡地瓜,可是不孤還是大方地與我們分享。
我和小龍都沒吃,覺得沒必要跟他搶這點吃的。
不孤吃得瞇起了眼睛。
我們決定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做打算,如果實在沒線索,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不孤得意地拿出了他的窩,狐貍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我果真沒說錯吧,還好我帶了窩。」
說完,還邀請我們去睡。
小龍發出了不屑一顧的冷笑,自己找了個角落盤起來了,而我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不孤的邀請——說實話,這個窩墊得很軟,睡起來還挺舒服。
不孤解除了縮小的咒語后,窩變回了原狀,幾乎占據了整個地板。
我頭一次和不孤挨得這麼近睡覺,他看起來也很興奮,與我頭靠著頭,呼吸可聞。
由于他還不知道我的身體已經發生變化,所以我仍小心地維持著呼吸和心跳。
只是,睡前他摸了摸我的手:「曦曦,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啊?」
我說了個女孩兒通用的理由:「嗯,體寒。」
「沒關系,我很熱的!」他把尾巴蓋在我身上,毛茸茸的尾巴尖尖卷著我的腰,臉紅紅的,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看著他的臉,竟然也覺得有點熱了,有些不自在地閉上了眼睛:「睡了。」
「好哦。」他用手圍成一個圈,放在我耳朵上,小小聲地說,「祝曦曦好夢。」
我稍微偏過了頭,遮住莫名其妙就笑起來的嘴巴。
他不是傻狐貍,是個煩人精。
本來這晚確實該有個好夢的,托煩人精的福,我睡得很安穩。
直到我耳畔出現若遠若近的幻音,好像有很多人圍著我,發出又輕又細的嬉笑。
這嬉笑聲說不出的詭異。
既有一種銅鈴相碰的清脆悠揚,又斷斷續續的,仿佛古琴裂弦。
刺著我的耳朵,十分難受。
我在睡夢中皺眉,終于還是被迫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剎那,我看見門口影影綽綽站了一堆人——我的第一反應是感到奇怪,是誰沒有關門嗎?明明睡前我看著不孤關的門啊……
我慢吞吞地從窩里坐了起來,身旁不孤還睡得很熟。
門口的人群抬起手揮動著,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看到空中飄浮的螢火蟲的微光。
我知道他們是在朝我招手,叫我過去。
于是,我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去,可當我走到門邊時,面前卻是關好的門。
我有些猶豫,耳畔的幻音揮之不去,且越來越明顯,原先還輕快的嬉笑此刻已經逐漸變得尖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