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云又道:「月婆婆,您又戴新花啦!」
她笑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東西,扶了扶鬢邊的花:「老來戴花,沾個年輕氣。」
說著她從桌后繞出來,仔細端詳了我們一會兒,笑得滿面慈祥:「小云,你的朋友打外地來的吧,咱們鎮上可沒這麼漂亮的年輕人。」
我向老人家問好,轉頭正要叫不孤,發現他和小龍已經自主散開去看人家架子上的貨物。
只有姜黎還乖乖巧巧地待著,她朝月婆婆微微一笑:「您好,叨擾了。」
月婆婆笑道:「開門迎客,怕什麼叨擾……哎呀,真是個好看的小姑娘。」
姜黎柔柔低頭,似有羞澀。
賽云在一旁急急問道:「月婆婆!上月我請您做的鳳尾紅,您做好了嗎?」
月婆婆拍了拍賽云的臉蛋兒:「做好啦,婆婆去給你找,等著。」
說完,她就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去找東西了。
等待的工夫,我們也在店里閑逛起來,不孤拿起一盒打開的胭脂,嘀嘀咕咕:「這個紅粉好香……是桂花味兒的。」
小龍很瞧不上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恥笑道:「啥子紅粉,這個叫胭脂,別個女娃兒涂起來好看的。」
不孤絲毫不覺冒犯,聞言反而興致勃勃:「當真?那你來試試!」
說著沾了些胭脂就要往小龍臉上涂。
「走開!你莫發癲……」小龍用力地別過頭不讓他亂來,順便戳了一指頭,也給他抹了一筆,算作還擊。
我頓感頭疼,喝止他們:「你們別亂動人家的東西,給錢了嗎?」
「沒事沒事。」月婆婆很是寬容,一邊找東西一邊對我說,「隨他們去吧,那都是拿來給客人試用的余料,不打緊。」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管那兩個傻子,只與姜黎閑談起來:「小姜姑娘,你怎麼不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香粉?」
姜黎長相出眾,但似乎對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并不太上心,淡淡一笑:「皮上紅顏,皮下白骨,我已過了執著于皮相的年紀了。」
「嗯?」我略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姜黎纖瘦如柳,眉宇間總含著股似有若無的病弱之氣,加上方才在烈日底下行走,她鬢邊滲著細細的汗珠,看起來更加弱不可支了。
這樣一個姑娘,想必從前也是父母百般嬌養的,才能養得她如此柔婉知禮。
但說到底,她看起來也不過才十七八歲,正是愛打扮、好美貌的年紀,何以會說出如老僧般勘破紅塵的話呢?
不過想到她父母雙亡,我又多少理解了,不由得勸道:「小姜姑娘,你……你雖遭了大難,但往后日子還長,萬不可如此消極視物。」
姜黎有點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我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還以為自己說話不當。
結果,她竟撲哧一笑,臉上綻開了從未有過的歡顏。
我:「小姜姑娘?」
她擺了擺手,掩著嘴吃吃地笑了一陣,才看著我說:「你真是個好人,小曦。」
我不知她何出此言,問了幾句她也不回答,只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不一會兒,月婆婆找出了一個檀木描金的圓盒,賽云興沖沖地跑過去:「找到了嗎,我看看!」
我跟姜黎也跟了過去,湊近一看,那胭脂果然好看,鮮艷欲滴,而且隔著這麼遠,都能嗅到一抹淡香。
賽云抱著月婆婆撒嬌感謝,又忙不迭地去試胭脂,月婆婆給她掌著鏡子,指導她涂抹。
小龍和不孤正由追逐變成了打鬧,打著打著就往我們這邊移了過來。
我撐著桌案忍不住扶額嘆氣,實在無奈,對看熱鬧的姜黎說:「抱歉抱歉,我這兩位哥哥,咳,不太像樣。」
「怎麼會,能有如此赤子心性,實在難得。」姜黎面帶微笑,眼若柔波,看著那兩人——不,是看著被不孤抹得到處染紅的小龍。
我想起之前就覺得姜黎對小龍的態度很不一樣,而小龍也總是對著她不自在。
難不成……他們兩個對彼此一見鐘情?!
思及此處,我瞬間睜圓了眼睛,更仔細地觀察起姜黎。
正在這時,不孤轉頭看見我,于是棄了小龍,朝我奔來:「曦曦!你來試試!」
我大感不妙,趕緊抬袖遮面,試圖溜走:「我不要,別整我。」
「會變好看的!」他卻不依不饒,把我擠到了角落。
我蹲在地上捂著臉,百般掙扎:「不要,你看小龍變好看了嗎?你自己玩兒吧,別給我涂……」
不孤也跟著蹲下來,開始磨人:「曦曦……你試試嘛,我沒見你涂過呢,試試嘛。」
他的聲音又輕又軟,可憐兮兮地撒嬌。
我不禁放下手,露出半張臉去看他,發現他正滿眼期盼地看著我,那模樣……簡直容不得人拒絕。
他見我有所松動,立刻又勸:「曦曦,試試吧?你一定會很好看的,會變成最漂亮的曦曦!」
傻狐貍的眼睛那麼亮,眼下橫著一抹淡紅,應該是剛才小龍給他涂上的。
本就清俊風流的相貌,頓添媚意。
完蛋了,這怎麼得了。
我在心里唉聲嘆氣,一邊痛罵自己意志不堅定,一邊又怪狐貍太磨人。
最后,我點了點頭,由他去了。
這邊我在任人涂抹,那邊姜黎正在給小龍擦臉上、頭發上沾的脂粉。
似柳如鶴的姑娘微微踮著腳,用手帕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著,盡管兩人都刻意保持著距離,可她呼吸輕盈,讓他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