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只是噩夢,是你的幻境。」他努力說服自己,「這只是夢,我,我不要成為下一個邪神……我不要……」
邪神的殘魂因上一只黑狐的獻祭而蘇醒,之前在沼澤里,石曦的血引來邪神,為表誠意,邪神甚至將他引到了自己的神殿之內,給他們庇護,只為了讓他成為自己的繼任者。
而也因為邪神的影響,他體內的力量開始躁動,情緒不穩時臉上會出現黑色的花紋。
自他來到這座神殿開始,邪神就在不遺余力地說服他:「在足夠強大的力量面前,正邪都是你說了算。我只想讓血脈傳承下去,你比上一只黑狐更有潛力,你會成為這片土地的主宰,接受吧。」
可他即使再天真,也知道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事,所以始終堅持著不愿接受,邪神便在夜晚讓他一遍又一遍地經歷過去,父母是如何慘死、他是如何懷著憧憬去往青丘……
在青丘,他們將他當做不可接觸的異類,是隨時會發瘋的怪物,無論他怎麼辯解都沒用。有一些狐貍會假裝接受他的示好,當他欣喜若狂時,再發出大聲的嘲笑。
他原以為回到了族群之中,可以重新得到家人的關愛,然而他始終被排擠在外,像一抹陰影,終日游蕩于無人之處。
「你做錯了什麼?你只是太弱小……」邪神的低語無比輕柔,仿佛是真心實意為他感到不平,誘哄著他接受自己,「你甘愿一直像這樣躲躲藏藏,被人踐踏、侮辱嗎?你甘愿……一直向人乞愛而得不到回應嗎?」
他被最后一句話所恐嚇,開始慌亂反駁:「我沒有,我沒有得不到回應,我不是一個人,我有朋友,有小龍,有曦曦……」
「哦?這兩個人,有誰給了你肯定的回應呢?」邪神玩味地輕笑,為駱駝添上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瞬,他聽到了她的聲音:「不孤,你怎麼了?」
我將在睡夢中哭喊的不孤推醒,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滿是惶恐不安,我不由得心頭一驚,輕聲詢問,「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這些日子他很少和我待在一起,平時睡覺也沒見人,若不是這次他發出聲音,我還真不知道這神殿竟然還有暗房。
他愣愣地看著我,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臉上的花紋逐漸消失。
我正要說話,他又一言不發地抱緊了我。
我有點猝不及防,因為自來到這里以后,他就沒有這樣抱過我了,我試著撫摸他的脊背,又問:「做了噩夢嗎?」
半晌之后,他才輕聲回答:「……嗯,我夢到我爹娘和我回青丘之后的日子。」
我心中疑惑,這聽起來不像噩夢啊。
「我還沒跟你說過我的故事,你要聽嗎?」
我看著他幽翠的眼眸,在昏光下透出從未有過的疲憊,不由得牽住他的手,「你說吧。」
然后,他開始說起那些不曾向我坦露的時光,一字一句,認真仔細。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好多事,可當他真的開始講述時,才發現他其實一直都記得,只是不愿意回憶。
從小爹娘就非常寵愛他,呵護著他的天真,所以,他從沒反抗過誰,為了表示自己的無害,甚至愿意聽從族人的命令,進入鏡墟。
即使他知道,這是一場永無回頭的流放之路。
也許在他的潛意識里,也認為自己確實是有罪的,為什麼我是黑狐呢?
我是黑狐讓人害怕,我就是有罪的。
可是,偶爾,只是極少的偶爾,他也會覺得委屈,他從不曾傷害任何人,為何會遭到如此對待?
說完,他沉默了很久,我也不知該作何回答。
他低頭看向我們交握的手,忽而輕聲地說了句:「他們都不喜歡我。」
明明語氣那麼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可我卻看出他深藏的難過和委屈。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我跟他們不一樣。」
不孤抬頭傻傻地看著我,眼里慢慢地蓄起了淚,又說了一遍:「他們都不喜歡我。」
我知道,他并非沒聽清楚,只是在向我尋求肯定。
因此,我給了他肯定的回答:「我跟他們不一樣。」
淚珠晶瑩,從不孤的眼中滑落,襯著他的臉龐,美得讓人動容。
他仿佛不敢置信,喃喃道:「可是,我很弱小,我不夠強大,曦曦……你對每個人都那麼好,在你心里,我跟別人是一樣的嗎?」
我認真地看著他:「我會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因為我有這個能力,又正好遇上了,我救賽云、李大夫,救你和小龍,甚至會救一個陌路人。但是不孤,這并不意味著你跟賽云他們是一樣的,即使你不夠強大,也不妨礙我對你好,因為我喜歡你。」
不孤:「可是你說,不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遲疑了一下,才說,「分開是必然會發生的,可是那不代表我拋棄你了,無論多困難,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明白嗎?」
他問無可問,有些恍惚地看著我,抿了一下嘴唇:「我好想親親你啊,曦曦。」
我愣了一下:「啊?」
然后,他微微直起身,湊近了我,仔細地觀察著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就一下,可以嗎?」
「啊……」我也被他弄得緊張起來,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兒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