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住我的肩膀,輕輕地貼近,我閉上眼睛,感到他的嘴唇溫熱柔軟,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我不解地睜眼,發現他又止不住地落淚,這一次,是純粹的欣喜,他含淚而笑:「我好怕這又是一個幻境。」
然后,他跟我講了邪神的事情。
我聽了之后,心中恍然,怪不得他對這神殿的事情知道得那麼清楚,還說是從壁畫上看出來的。
可我后來仔細看過,那壁畫線條凌厲卻簡單,明顯只是單純的花紋,并沒有什麼實際內容。
因此,我早知他有事情瞞著我,試探過幾次,他都避而不答。現在,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不孤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看起來無比溫順,他小聲解釋:「曦曦,我其實特別害怕,但是你說過我像你的二哥,我以為我可以變得堅強一點,替你把情況變好,但是……真的好難啊,我沒有你那麼聰明,做個哥哥好難。」
原來如此,再膽小的狐貍也會為了愛人逞強。
我忍不住笑起來,逗他:「多謝你啊,二哥哥。」
他猛地臉紅了,轉過頭去不再看我:「你怎麼、你怎麼那樣叫我。」
「哪樣,二哥哥?」我覺得有趣,得寸進尺地重復,「二哥哥,二哥哥,你害羞什麼啊?你不想做我的二哥哥嗎?」
我們鬧了一會兒,才開始商討接下來的事情,因為所有的事情都說開了,所以不孤的情緒非常高漲,看我的時候,眼里總是流露出笑意。
那樣專注,看得人心里發燙。
我捂住他的眼睛:「不準看了,你這樣我沒法想事情了。」
他為自己辯解:「可是它們不受我控制,自己要看你嘛。
」
我放下手,無奈:「我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
「你不知道嗎?」他倒是很驚訝,「曦曦你特別漂亮的呀。」
我笑了一下,心想,久違了,這樣獨屬于不孤的夸張而真誠的說話方式。
總之,我們對邪神一致秉持不可信任的態度,我也告誡不孤,再有任何事情都不能硬抗,一定要跟我說。
接下來的幾日是我們來到這里之后,過得最愉快的時候,托那邪神的福,只要關上門不去看外頭亂七八糟的景象,一切仿佛都是再正常不過。
不孤閑來無聊,還將神殿柱子上僅有的兩塊玉石摳了下來,這玉石原本是個圓環的樣子,不孤將兩塊都弄了個裂口,磨得圓潤了一點,他自己留了一塊,給了我一塊。
我問他為什麼要做個裂口,他說這樣看起來很像我還是石頭的時候。
我把玩著這小小的石頭,說:「你知道這個形狀的玉叫什麼嗎?」
「嗯?」
「圓滿的是玉環,單塊的,半環形有缺口的叫玦。」我又把兩塊玉放到一起,邊說邊寫給他看,「而兩塊合起來的玉呢,是另一個玨。」
同樣的讀音,同樣的形狀,卻是兩個不同的字,代表著不同的意思。
玦,表示流放、決絕,而玨,則可作為兩人的信物,有珍貴、美好之意。
不孤看著我兩眼放光:「哇!曦曦你懂得好多啊。」
我忍俊不禁:「只是多認得兩個字罷了。」
他像條小狗似的湊上來親我的臉,笑嘻嘻地撒嬌:「我們有兩塊,就是信物啦!曦曦,你是天底下最珍貴最好看的石頭哦。」
趁著又一個雨天,我們走出了神殿,試圖探索這片土地的邊界,最終來到了一處裂隙邊上,這裂隙又寬又深,加上漆黑的濃霧,我們一眼望不到對面,也看不見地底。
因此,只能猜測這大概就是盡頭了。
我們踏上了回程的路,不孤有些擔憂地嘆氣:「唉,再危險我們至少還有兩個人,不知道小龍怎麼樣了,他那麼傻……要是被人做成蛇羹吃了怎麼辦?」
我驚訝地挑眉:「你吃過蛇羹啊?」
不孤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我在青丘的時候吃過好幾次,后來在鏡墟小龍也吃過的,他還夸我手藝好呢。」
我一時無言,但忍了半天,還是問:「那蛇說什麼了嗎?」
不孤我就不說了,小龍他自己也是蛇啊,同族相食真的好嗎?
人家在鍋里,恐怕會哭著喊饒命吧。
不孤卻撲哧一下笑出聲:「曦曦你真傻,又不是每一個動物都能成精的,妖界也有普通的蛇啊。」
這種漫無目的的輕松對話,讓我仿佛回到了并不久遠的過去,在鏡墟的河里捉魚、在人間逛街買胭脂、在湖上劃船看花……
那時候,大家的笑容都很愉快自在,沒有那麼多愛生恨死的糾纏。
只是,我也深知,那樣悠閑愜意的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但我沒想到,就連這樣一條暫時輕松的路,也沒能走完。
走到一半時,天邊忽然劈下一道閃電,將厚厚的陰云劃開了一條裂縫,可過了幾息,那閃電竟然還亮著。
我們都愣了一下,才發現那并不是什麼閃電,而是一道仙光,里頭立著一個人。
透過如絲雨幕,我看到他長發如墨,身著鶴羽華衣,在這古怪壓抑的邪神之地,他的眉眼間顯露出不容褻瀆的璀璨神光。
他只有一人,卻比當日千軍萬馬更加可怕,只是一個眼神,我已感到那掌控萬物的沉重威壓,他自然就是那至高無上的天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