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忽然粲然一笑,冰冷的面孔瞬間生動起來:「原來你這樣擔心我們。」
我愣了一下:「我……」
「你若真擔心我作為邪魔會引來禍端,大可直接稟告天帝,何苦一直勸我?」他的眼睛顯出欣喜的神光,「先前我沒想明白,當真以為你討厭我了,結果……你哪怕失憶了,也還是曦曦,曦曦是永遠不會討厭我的。」
我轉頭移開視線,看向外面愈加清朗的月光:「聞冬仙君多慮了,我不是什麼曦曦,對你更無討厭與否。」
「這七百年里,我其實也不怎麼記得你,那個邪神占掉了我的身體,最開始好多年,我與他爭來爭去,不想他用我的身體跑出去做壞事。」他對我的拒絕充耳不聞,只自顧自地講自己的事情,「我怕你回來找我,不敢離開,一直等,等了好久。」
邪神空有軀體,卻無力量,整日都處于極度的饑餓之中,他與邪神共生,自然也知道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邪神要離開那片大陸,去外面吸收新的血肉魂魄,可他不愿意,每次邪神要離開時,他都強行留了下來。
饑餓到極致是什麼感覺?
是痛。
從骨縫里、五臟六腑里、心尖上……透出來的痛,他想吃東西,什麼都想吃。
可邪神大陸上什麼都沒有。
長期的饑餓使他神智全無,偶爾清醒時,會發現自己正在啃噬那些曾經避之不及的肉山、怪物。
滿身的腥臭,令人惡心的碎肉。
他腦子也許清醒了,可身體卻不知饜足般不停地撕扯進食。
太餓了。
有一次,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白衣早就不成樣子了,在恍惚間想起石曦曾讓他穿黑衣,耐臟。
他那時鮮活,生機勃勃,覺得白衣好看,沒有換,臟了再洗就好了嘛。
可此時,他一邊捏碎了一只龐大妖物的心臟,一邊在滿手血腥中無聲痛哭,要是……要是聽她的話就好了。
現在再也洗不干凈了。
再后來,他清醒的時候變多,邪神的意識漸漸消逝。
直到不久前,他終于能夠全盤掌控自己的身體和力量,才敢從邪神大陸離開。
他對自己在這七百多年里曾經歷過的扭曲、掙扎和痛苦只字不提,仿佛都只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他不想對她說這些,那讓他聽起來像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所以,他只是微微笑道:「還好,你只是失憶而已,我寧愿你忘記我,也好過真的不要我。抱歉啊,曦曦,我差點不相信你。」
他甚至還能認真地道歉。
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在發熱,眨了眨眼睛,把那半分淚意壓回去,到底還是放軟了語氣:「……你這是何苦,若我一直記不起來呢?你要一直等下去嗎?」
「我喜歡等你。」他牽住了我的手,我的指尖顫抖了一下,他微微側首朝我靠近,吐息忽然變得很輕。
他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曦曦,我并不是執意要留在天界,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我會聽話的,別趕我走。」
我被壓著靠在欄桿上,月光映雪,反射進他的瞳孔,照出溫柔的幽綠。
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動作溫存得讓人心顫,似乎馬上就要發生點什麼。
我忍不住抿住了嘴唇。
他平靜地安撫我:「不要擔心,就當是我這個邪魔引誘你。」
說罷,便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氣息又暖又香,絲絲縷縷鉆進我的肌膚,輕聲誘哄,讓我放下警惕,松開牙關。
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將我包裹,微睜開眼,竟是數條狐尾,蓬松又靈活,蹭開我的外裳,溫暖的皮毛與我的肌膚相貼。
而他的臉頰飛上一層薄紅,面容妖靡,透著攝人心魄的艷色。
似乎是有所察覺,一條尾巴從頸邊繞上來,輕輕地遮住了我的眼睛,不要我再看。
我有些神思迷醉,搞不清狀況:「怎麼……了?」
他在我的耳畔柔聲細語:「現在不行,你還沒想起來,對你不公平呢。」
我不解:「那你剛才親我?」
「剛才沒忍住嘛。」他將我抱緊,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臉頰,故作客氣,「對不起,冒犯您啦,上神大人。」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第九章:天界之戰
37
臨去魔界前,青羅特地來送我。
「天魔兩界近來因人界之事多有交惡,魔君聽說也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你此去千萬珍重,我真想與你一起去,奈何君上不允。」她與我站在橋邊細語。
遠處,六個隨行的仙官和不孤、小龍在等著。
我望著她微笑,亦是輕聲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如今情勢不清,你也不該與我太親近,容易引起懷疑。」
「我不怕。」她低聲答了一句,轉身看了看遠處的人們,似乎在猶豫,最后只是重復道,「總之,你千萬保重。」
青羅平日愛寫戲,情感細膩,為人內斂,但她的眼睛明亮若星辰,太真誠,每次對上她的眼睛,我就覺得心里有了一種溫暖的重量。
我以耳語般的聲音說:「你們也要小心,等我消息。」
青羅看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陰云飄下細雪,我們身上沒有沾染分毫,雪落的簌簌之聲掩蓋了我們的談話。
前往魔界最近的路線是直接翻越閣樓后的重重山脈,我在云頭回身下望,發現青羅仍站在原地,仰著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