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藍裙在雪地里像一盞幽幽的燈。
山脈后是一片寬廣的黑色沙河,定睛一看,竟還是流動的,耳畔充斥著輕微而綿綿不絕的砂礫摩擦聲。
「這是天魔兩界最后的一道界限,一旦陷入便會被流沙吞噬,上神應當很清楚。」領頭的仙官是個白胡子老頭,很是健談,說著忽然一笑,「哎,我忘了,上神已入過清心池,這些事都不記得了。」
小龍站在云頭邊緣探身俯瞰,好奇道:「沙子里頭有啥子嘛?神仙都搞不定嗎?」
仙官呵呵笑道:「誰也不知流沙之中有何種存在,只是確實連神仙也搞不定。」
我發問:「你為何說我應該很清楚?我曾來過這里嗎?」
「我聽說上神當年去過魔界,似乎是為了找回流落在外的仙器。」老仙官搖搖頭,「都是道聽途說。」
我這才明白上神青息為何會因心魔入體而墜天,大概正是因為曾去過魔界。
不孤面無表情地站在我身旁,貌似對我們的談話并不感興趣,但我能隱約感覺到,他正揪著我的袖子玩兒。
我看了他一眼,他對我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我也就任由他去了。
而一旁小龍與老仙官聊得正歡,一會兒問天帝送了什麼禮,一會兒問天界還有沒有其他的龍。
「曜靈仙君才來,有所不知,從前青龍朱雀等神獸確實在列,但后來女媧造人,引起天道變動,這種天生天養的神獸便銷聲匿跡了,就連像您這樣由蛟化龍的也少之又少,您一定修煉了很多年吧?」老仙官說到最后語帶嘆息。
「啊……還可以嘛,也不是好難。
」小龍的表情有點復雜,「其實我本來只是條蛇來著,后來,機緣巧合得到了指點,才化蛟成龍。」
他當年在亂流中與伙伴分開后,落到了一處不知名的遺跡,那里到處都是龍骨,還出現了一些老龍的殘魂,強大的威壓讓他差點當場暴斃,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這是遠古龍族的埋骨之處,相當于他夸嚓一下直接落到人家老祖宗的墳頭上了。
為了活命,他一條野蛇硬說自己祖上有龍族血脈,只是經過太多代,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雜種龍,血脈也淡薄得幾乎沒有了,但好歹也算后輩。
誰知,老龍們說,即便是雜種龍,也該能化龍,不然還是要殺死他。
他被逼無奈,每日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死亡的威脅中強裝從容,不停地修煉。這原本只是他的緩兵之計,可沒想到,在那些老龍的指點下,他先是由蛇蛻皮,成了蛟,后來竟真的隱約有了成龍的跡象。
但老龍們察覺出不對,若真有龍族血脈,該一步到位才是,怎會成了個不上不下的蛟?這到底算龍還是蛇?
于是,這群尤其在乎血脈正統的老龍們將他踢出了龍族的安息之地,好在并沒有對他痛下殺手。
再后來,他又在妖界遇上判若兩人的不孤,那時,不孤在到處尋找上天的辦法。
我聽出小龍寥寥幾句話里的滄桑,安慰道:「過程曲折不要緊,至少你已經得道飛升了。」
其余人也連聲夸贊他修煉有方。
「啥子得道飛升哦,還不是……」小龍嘟囔著。
不孤突然開口:「我們到了。」
一路閑談的眾人這才發現,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魔宮了,于是收拾打整,降下云頭。
傳信鳥早將我們來訪的消息稟告了魔君,正好今日遇上魔宮設宴,有兩位接引使者候在大門之外,將我們引入宮內。
我不禁好奇打量四周,魔界的氣息有些渾濁,似乎能嗅到那種刀鋒割過喉嚨的血腥味,凜冽而隱約。
但除此之外,看起來與天界沒什麼兩樣,只是裝飾布置更粗獷,石頭建造房屋,花花草草都不怎麼修剪,而是任其野蠻生長。
不孤忽然傳音給我:「曦曦,他們長得好像個人。」
我有些無語,什麼叫好像個人,這些使者的外形就是正常的人啊。
于是,我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示意他不要胡說八道。
行至某處大殿之外,接引使者停下了腳步,轉身對我們說:「諸位貴客請進。」
老仙官笑呵呵地回禮:「多謝多謝。」與他形成對比的是兩位接引使者如出一轍的冷漠。
我們走進殿內,魔君高坐于上,底下是靜立的魔君下屬,分列兩側,各個都低頭垂首,明明眼前擺著熱氣騰騰的佳肴,也紋絲不動。
我意識到這魔宮的氣氛有些古怪,哪里像君主添丁?活像是新喪。
我定了一下神,盡力忽略外界,朝魔君敬聲道:「魔君萬安,我乃上神青息,此來……」簡單說明了來意,然后仙官們送上了賀禮。
魔君看起來倒是挺和善,長得也像個人——不,我是說非常端正,像個搖著折扇的翩翩公子。
他對我們笑了一下,命人呈上賀禮,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大約是些奇珍異寶吧。
他略微翻看了一下,在打開一個玉盒時,凝神細看,似乎那東西很有趣,令他的嘴角緩緩勾起。
「你說,你是上神青息?」魔君合上蓋子,漫不經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