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放心地關上窗戶,繼續回床上睡覺,默念“我什麼也沒看見”一千遍,在心猿意馬中睡著了。
一夜春夢。
*
八月十五,滿月,月餅節。
早早得知姑爺會來的辛雄,樂得下巴都要合不攏,準備了上千種口味的月餅,從圓的,到方的,再到不規則形狀的,堆成了小山。
“小湄,姑爺的口味是偏甜還是偏咸?”
老人家總害怕自己準備的月餅不夠多,沒有姑爺喜歡吃的,忙得焦頭爛額。
“爹,他是你女婿,只有他討好你的份,你擔心什麼啊?”
“混蛋!”辛雄老淚縱橫,“你已經得罪了姑爺,他都把你趕回娘家叫你反省了!難道你想叫他在月餅節寫下休書把你休掉嗎?!”
“……我認為,休書和月餅,完全是兩回事……”
“啊,對了!還有晚宴的菜肴!小湄,姑爺喜歡吃肉還是吃菜?”
“爹,娘到底是怎麼忍受了你那麼多年的?”
“肯定是肉吧?他是將軍,經常打仗,必然是喜歡吃肉的!”
辛雄唰唰寫下滿滿一張紙的菜單,遞給外面的二師兄,鄭重吩咐:“再把地窖里存的二十年陳釀拿出來兌上新酒!小心小心!今晚來的是貴客!”
她爹又瘋魔了。
辛湄搖著頭走出去,準備透透氣,忽見大師兄從大門處狂奔而來,驚聲大叫:“來了!將軍帶著許多人來了!”
辛邪莊里霎時亂成一鍋粥,辛湄被一群人簇擁著,暈頭轉向地帶往大門口,剛好見到陸千喬從秋月背上跳下來,身后跟著數十人——不對,數十妖,都扮作凡人的模樣,畢恭畢敬地站在后方,每人牽著一匹靈獸,靈獸背上有的馱著箱子,有的馱著數枚匣子,令人眼花繚亂。
陸千喬今天看上去……呃,特別和往常不同,似乎刻意打扮過,往日的淡青衫子換成了雪白的外衣,長發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只是雙眼用一條黑布覆住,卻絲毫不見狼狽,反倒為玉樹臨風的外形增添了一絲神秘。
莫非是怕紅眼珠嚇壞她老爹?
他真是太低估老爹的承受能力了,不要說是紅眼珠,就算他長八只手,說不定老爹都會喜得抓耳撓腮,認為那是天賦異稟。
辛雄顫抖著迎上去,還未想好第一句要說點什麼,陸千喬已經穩穩走來,躬身下拜,聲音沉穩:“晚生陸千喬,見過辛老板。”
辛雄的眼淚唰一聲下來了。
他……他叫自己辛老板,而不是岳父。
他恨恨地回頭瞪一眼辛湄:看看!多好的姑爺!你怎麼就把他氣得連岳父都不肯叫了?!
辛湄別過腦袋假裝不知道,視野里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悄悄轉動眼珠,立即望見陸千喬的臉,他的眼睛雖然被黑布覆蓋,卻仿佛仍然能看見東西。他正對著自己,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笑。
我來了。他的表情這樣說。
辛湄連脖子都在發燙,低頭暗咳一聲,卻不能像以前一樣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說點什麼,躑躅半晌,還是搖搖頭轉身走了。
她還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小魔星的丈夫來到辛邪莊,不亞于水滴進熱油鍋里,幾乎滿莊的人都湊在正廳外,從門縫、窗戶縫之類的縫隙往里望。
大師兄見陸千喬蒙著塊黑布卻依然器宇軒昂,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我未來的老婆絕不會選這種小白臉!”
二師兄邪佞魅惑的笑:“一般一般,還輸我一些吧。”
辛湄抱著膝蓋坐在窗下,懶得說話,只是冥思苦想怎麼才能做好心理準備。
正廳里,陸千喬忽然開口了:“辛老板,晚生今日是送上彩禮,還望笑納。”
門外那些妖怪呼啦啦送進去一堆箱子匣子餅子,有銀兩,有古玩字畫,更有綾羅綢緞——極標準且極豐厚的彩禮。
辛雄霎時破涕為笑,結結巴巴:“姑、姑爺何必這樣客氣……咱們、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只是小女頑劣,讓、讓姑爺操心了……還望姑爺莫要和她計較。”
陸千喬笑了笑:“晚生有意迎娶辛小姐為妻,終此一生只一人,不離不棄,辛老板可否成全?”
辛雄使勁點頭:“成全成全!絕對成全!”
……只是,好奇怪,他都已經是姑爺了,還要他成全什麼?
陸千喬起身,再一次躬身下拜,這次終于改口:“千喬拜謝岳丈。”
那晚辛雄心情好得太過頭,一不小心就喝得爛醉,被人抬回房間了,辛湄只好親自送陸千喬回客房。
一輪滿月掛在頭頂,四下里雪亮透澈,往日走慣了的長廊今日不知怎麼特別長,小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辛湄摸了摸臉頰,怕誤事,她今天只喝了兩小杯酒,但身上還是燒起來了,皮膚滾燙的。
“辛湄。”
陸千喬在后面低低喚她一聲,停下了腳步。
她愕然轉身,才發覺他已經將覆蓋眼睛的黑布取下,又是一雙紅里透光的眼,在夜里看來真挺毛骨悚然的。她急忙四處張望,奔過去用手捂住:“小心周圍有人看見!”
他握住她的手腕放下去,問:“你不喜歡?”
“是你不想被人發覺吧?”她嘟起臉,“你把我爹想得太脆弱了!”
他搖頭:“不是說這個,我來提親……你不喜歡?”
“沒有啊,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