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了所愛的男人,也曾想過要殺掉那男人和自己的兒子——一個混血戰鬼,度過變身劫的希望本就不高,何況是蛻變成完美戰鬼?
可她卻下不了手,甚至自己也不理解其中的緣故。
或許是因為千喬的鼻子像那人?他偶爾的神情像那人?她……是不是在后悔殺了他?
族里長輩時常提出要為她再尋婚配,帖子送來,她一一束之高閣。
為了振興戰鬼一族,她什麼都可以做,婚事按理說也應當答應下來。嫁給一個純血的戰鬼,生幾個純血的孩子,她最該做的就是這個。
可她不能。
就是不能,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我曾想過要將那姑娘殺了。”酈朝央背著手轉身,緩緩向前走,“可是千喬,你比我強,你沒有動手。說實話,我也不想再見到這種事,所以,我不會對她和皇陵出手。”
殺掉所愛之人的事,一件就夠了。她和他的孩子,她不能給他什麼至高的幸福,卻也不想讓他體會自己的孤寂。作為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她能做的也就這些。
“不過,我不出手,不代表我會默許你任性妄為。”她停下腳步,回過頭,雙目已然變作血色。
“我給了你和她,還有那個時常搗亂的有狐僧侶大半月的時間。我不會再給你什麼,一天也不行。你必須隨我回族里,見不見她是你的事,這段婚事保不保留,也是你的事。但你要回去,有狐一族近來實在可惡,我已無法忍耐,必須想辦法滅之。”
不過是一群毛皮畜生,居然膽敢聲稱自己是天神后裔,甚至放話出來,戰鬼一族自上古便是服侍天神的,所以他們理應歸順,為有狐一族效力。
戰鬼不懼怕任何挑釁,也不會容忍任何挑釁。
陸千喬始終沒有說話,捏緊長鞭的手緩緩松開了。
他曾想過,或許會戰得驚天動地,不是她死便是自己死。也想過,她會對他提起陸景然三個字勃然大怒。
卻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酈朝央的側臉沐浴在夕陽的紅輝里,他看不懂她臉上的表情,是悔恨?是慶幸?還是……別的?
轉過身,靜靜望著天邊漸落的太陽,落日熔金,云層染血,他想起辛湄無憂無慮的笑靨。
*
鴨蛋黃似的太陽終于沉下去了,辛湄站在崖邊,搓了搓冰涼的手。
到底是陸千喬今天來遲了,還是她來太早呢?對面懸崖上半個人影也沒有。她是怕食盒里的飯菜冷掉,雖然里面鋪了一層木炭,但時間過太久也會冷掉的,冷掉的豆腐辛湄可不怎麼好吃啊!
倒是辛苦秋月了,被她一個勁催著往長庚關趕,累得它落地就團成一團睡覺,怎麼也叫不醒。
崖邊冷風夾雜著殘雪席卷而來,辛湄冷得實在受不了,只好跳來跳去。
真見鬼了,陸千喬沒來,有狐的那個沒臉假僧侶也不來,眼看天色越來越暗,長庚關內火光通明,各類飯菜佳肴的香氣伴著士兵們談笑的聲音傳來,她又冷又餓,實在忍不住,只好把手攏在嘴邊,開始古老而實用的戰術——大嗓門吼叫。
“陸千喬——!你怎麼又遲到了——?”
沒有人理她,沒有人來。
“陸千喬——!”
她再叫一聲。
頭頂突然響起駿馬長嘶的聲音,辛湄急忙抬頭,便見久違的嘯風驪四蹄踏著雷電,高高在上。
馬背上那個白衣的女人,好像……好像是她那個脾氣不大好的婆婆哎!
她哧溜一下躲進樹叢里,比兔子還快。
她是來殺她?罵她?拆散他倆?還是……還是什麼她不知道的別的?
馬上的戰鬼夫人并沒有看她,也沒有下來,更沒有說話,只是拋下一塊巴掌大小的物事,剛好落在辛湄腳邊,發出清脆的響聲。
是一塊古老的長滿銅綠的青銅牌子,上面雕琢著古老而質樸的花紋。
辛湄小心翼翼抬頭看看她,再低頭看看這塊牌子,斟酌著拿起來,搞不懂婆婆到底是啥意思。
“大門鑰匙。”
酈朝央言簡意賅地說了四個字,充分說明這塊銅牌的作用。
什麼什麼大門?辛湄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嘯風驪便長嘶一聲,轉身跑遠了。只留她一頭霧水地縮在樹叢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辛湄。”
對面崖上,陸千喬的聲音終于響起,辛湄一骨碌滾出去,卻見他并不像以往,散著長發一派睡前姿態來這里。
他身上披著漆黑大氅,頭發束得整齊,長鞭配在腰間,最重要的是——他居然騎著烈云驊!
“陸千喬……你、你要走了?”
她愕然。
陸千喬深深看著她,今天她穿著淺黃色的羅裙,顯得有些單薄。懸崖上寒風陣陣,她雙頰被吹得嫣紅一片,嘴唇還有些發白。
默然解下大氅,他揚手拋過去,剛好落在她肩上。
“……你早些回去。不要受涼。”
大氅又大又長,帶著他身上的溫暖和味道,辛湄下意識地裹緊,茫茫然還是問:“你要走?去哪兒?”
“我回族里。”他看了看她手里的銅牌,猶豫了一下,“那是大門的鑰匙……這樣你來族里,不會有人攔你傷你。
不過……你最好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