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吧?喜歡是什麼意思?什麼感覺?
我沒有可供參考的對象,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們雖然嘴上老是誰也不服誰,誰也瞧不上誰,但是心底里,誰也沒真的討厭誰。
我只知道,自打雙方父母簡單地口頭商定了婚事之后,我們的關系日漸有了些別的變化。
以往老說繡坊和內城并不順路,不愿來瞧我的吳某人,忽然就開始無比順路了。
隔三岔五地要往我這里跑,他家開雜貨鋪子的,總是能從流浪漢和乞兒孩子手里淘到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兒。
不過吳發財這人腦子是異于常人的,別人繞道帶了小玩意兒討姑娘歡心總要送給人家吧?
他也不送我,特意帶來什麼木雕小人,簪子銅扣,給我看看摸摸,嘗嘗鮮,然后問我喜不喜歡。
我說不喜歡,他就很顯眼地不高興,磨磨唧唧不肯走人。
我說喜歡,他就說他會好好收著,等將來再一股腦兒給我。
我為他的為人處世之道感到擔憂,為他的詭異操作無語得牙根兒癢,卻奇異地并不生氣。
他完完全全地長成了男人的樣子,高高壯壯,胡須比阿爹的還黑,臉頰上時不時要冒兩顆痘。
算不上多英俊,眉眼像他爹,有點刻薄,可一旦開口,又莫名地孩子氣,喜歡犟嘴。
我嘲笑他丑,他嘲笑我矮,然后我就追著他捶打。
他又說我跳起來也打不到他膝蓋,那我打不著人,我自己生氣總行了吧?
這種時候,他又要過來我眼前蹦跶,把胳膊伸給我咬。
唉……我小小的年紀,還沒成婚了,就開始為婚后生活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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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定的過年就成婚的計劃暫時擱淺了,我們年紀都不算大,原也不是多著急的事情。
不過拖那麼久也是有原因的。
我和發財的婚事定下之后不久,范小就在他的慫恿下,送了小孟一副鐲子。
吳發財很為這事兒沾沾自喜,他告訴我的時候,我其實很驚訝。
范小就是截木頭啊,得見木頭開花,可不是常見的事兒。
吳發財對我的反應嗤之以鼻,說我就是個長了眼睛的瞎子,除了小云和自己那點兒繡品,什麼也看不出來。
可他就不一樣了,大老早就看出來范小對小孟有意思了。
我懶得回懟他,還是高興得很。
這是天大的好事情,他這麼一說了,我就覺得范小和小孟無比地般配了。
我們這種人家,大約一輩子出不了西郊,抬頭低頭能見到的也就這麼些人,隔了 條巷子的都不算知根知底。
總不能指望誰誰誰一口氣吃個大胖子,娶個千金小姐,嫁個豪門將相吧?
這種人,我們不出意外一輩子也見不著。
我想君燁和小云應該算得上是頂金貴富碩的人家,可這相遇也是我陰差陽錯撿回來的。
不該我們的,終有還回去的一天。
如今大家能互相成對了,這省了父兄長輩們很多麻煩。
最關鍵,大家都是自愿的,日久生情,這是很合適的選擇。
無關風月,無關迤邐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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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送鐲子那天,我恰好在家。
這塊兒黑木頭,壯得像頭黑牛,木訥得還不如牛呢。
鐲子買好了兩個月,吳發財就給他做了兩個月的心理準備。
最后話都說包漿了,他才鼓起勇氣,決定在那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后,去敲了人家的門。
自然也沒什麼驚天動地的表白,范小只是直愣愣地走進去,把帕子包好的鐲子塞給了小孟,然后又直愣愣地走出來。
吳發財急得跳腳,蹦出來問:「詞兒,詞兒說了嗎?」
「沒……忘了。」范小撓撓頭。
吳發財恨不得拿鞋底板兒扇他大臉盤子,咬牙道:「你這頭蠢牛,詞兒都不說,人小孟怎麼知道你是來送定情信物的?」
范小給他劈頭蓋臉一頓罵,又局促不安地原路返回補詞兒。
我憋著笑問吳發財:「你教了范小什麼詞兒?」
吳發財雙指并攏,起了個范兒:「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嘖。」我打斷他,「又酸又土。」
他一個白眼翻上天,口氣很沖:「你行你上。」
我才懶得理他,又說:「人范小還有定情信物呢,我怎麼沒有?」
「你沒有嗎?」吳發財針鋒相對,「我給你的簪子是屎嗎?」
「不好看!我看你這有眼睛的人眼光也不怎麼樣。」我嚷他。
我們這邊吵上了,直到小孟家門口發出巨大的響聲,才驚得忙過去看。
范小詞兒沒說清楚,舌頭打結,頂著小孟疑惑的目光,忙著逃跑,一不小心給人家的大門卸掉了半邊。
半邊木門落到地上,被范小雙手接住,張著臂回頭朝滿臉驚惶的小孟傻笑:「不礙事不礙事……」
小孟看著他那副蠢出天際的樣子,咬緊了下唇,紅著臉頰輕聲說:「哪會不礙事,你得給我修好了,不然爺爺回來,不許你走了。」
我找準時機趕緊上前起哄:「不許走好哇,那就不走了唄,小孟,我看你家的地真的缺一頭好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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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盡可能地節省開支,巷子里的幾家人商量著兩趟婚事就一起辦了。
但是小孟身體不好,范小家里又暫時拿不出提親和置辦酒席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