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
「發財和范小倆孩子還在前線,我們要給他們守著家里不是嗎?」
阿爹長吁一口氣,胸腔里呼出的白氣遠不如以前多了。
「我們祖祖輩輩就在這里,我們的根兒在這里。你不能硬把一把泥撒進一缸米里,那不合適。」
前一句,小云其實能反駁,他可以說,沒關系,我們留個信留個人,等哥哥們回來,一同接過去,大家一起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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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后一句,阿爹說的是實話。
小云看向阿娘和我,微弱的燭火照亮了他眼底的渴盼。
阿娘考量之后,想了個折中的點子。
她先是罵了阿爹迂腐,說:「不過是孩子想回來報個養育之恩,請你去內城小住,你扯些什麼有的沒的。去住住,享享福,見見世面怎麼了?用得著這麼小題大做?」
于是搬家變成了小住,小云的操之過急變成了報孝之心。
給阿娘這麼一說,不過是去住兩天,阿爹也沒法兒再說什麼。
小云依舊很高興,不顧大家阻攔,連夜就要回去,說再安排妥當些好接我們過去。
他疾步出了門,我去送他,疊聲囑咐他慢點兒。
到了西郊口子上,他朝我擺手:「明天下午我就過來接你。」
我遠望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黑暗的巷子口,轉了身正準備回去,驀地聽到身后急促臨近的腳步聲。
「你忘了什麼東西嗎?」我驚訝地望著他。
他忽而張開懷抱擁住了我,托住我的后腦,按到他肩膀上,貼在我耳邊用一種極力壓低的帶笑語氣說:「寶兒,我今天很高興。」
我反應過來,回抱了他一下,笑瞇瞇地抬手摸了摸他腦袋,寬慰道:「知道了,我們都很高興,回去吧,晚了該宵禁了。
」
可他絲毫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我幾乎被他箍著腳不沾地,只好夸張地咳嗽道:「小云,我要給你勒死了,別鬧了,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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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鈍地點頭,慢慢放開我。
低頭避開我的眼睛,轉身走得更快了。
這孩子有時候古怪得可愛,這點兒倒是從來都沒變過。
我聳聳肩,心情極佳,慢悠悠晃蕩回了家。
意外的是,小云第二天沒有來。
第三天也沒有。
我們都認為他是家里出了什麼狀況,不得已才沒能回來。
爹娘都很擔心他,不知曉他在內城出了什麼事情。
發財爹去內城跑了一趟,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哪家有名有姓的大戶家里有小云這麼位公子哥。
我心底愈發不安,將發財收起來的那些往年他寫過信來的信紙一一地拿出來看。
我不認字,不過依稀記得發財說這破紙名貴得有價無市。
總而想來,小云可能是某個極富底蘊的顯赫家族的私生子也未可知。
若他當真是沒名沒分的私生子,也就可以解釋這麼些年他小心翼翼從不露面的行為。
我有點能想象得出,他一個私生子,是如何在偌大的家族里活下來,活到現在。
我當年以為我是送他回家,是做了明智的抉擇。
到如今這選擇到底是對是錯,我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第四天,小云回來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很多人。
中間簇擁的那個,我還記得,叫君燁來著,說是小云叔父。
有了先前的猜想,我覺得他說不準就是小云的生父,不過是因為家族秩序森嚴,外室之子,沒法兒叫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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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垂著眼瞼,看著地面。
我緊張起來,不自覺吞咽。
君燁帶來的人將我家附近都封鎖了起來。
我們戰戰兢兢地在廳房接待了他,我給他奉茶,他一口都沒喝。
我有點嚇著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總覺得他很惱怒,并不愿意看到小云同我們來往。
誰知道君燁沉吟道:「我帶我侄兒上門來致歉。」
我們四個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君燁又幽幽道:「你們日子過得不錯,我侄兒委實不懂事,偏要打攪,擾了你們的清凈,我替他賠個不是。」
我胸中憤懣之氣涌上來,大著膽子反駁道:「他是我弟弟,是我們家人,何來攪擾一說。」
小云木然冷淡的臉上終于有了點血色,動了動眼瞳,看我的神色卻是暗示我不要再說。
我雖不解,也只能緘口不語。
君燁看了小云一眼。
小云于是上前,恭謹地作了個揖,道:「我向二老賠不是,往后不會再多叨擾。」
我們都給看傻了,完全不知道這叔侄倆演的哪一出。
我只看見小云被他叔父強迫著作這場戲,要跟我們劃清關系。
這麼一通演下來,君燁還像模像樣地留了些金銀細軟,說是賠罪之禮。
一群人又這麼浩浩蕩蕩地出巷子去。
我追了出去,看到剛才還彬彬有禮,舉止有度的兩個人忽而厲聲爭吵了句什麼。
君燁臉色瞬間蒼白,打了他一巴掌。
小云仿佛沒挨這一巴掌,眼底猩紅,狠戾地望著君燁,好似要將他吞下去。
「我說了,我不是提線木偶,我忍了這麼久該到頭了。
」
他轉身朝我走來。
君燁倒退了兩步,忍無可忍,厲聲道:「來人,帶九殿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