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和爹商量著,這伙人大概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拆穿了才肯罷休。
兩人于是取出一匹一模一樣的布匹,當著他們的面兒揉搓下水搓洗,如此反復多次,依舊完好如初,并不存在起毛褪色的情況。
那二人一看,竟干脆一口咬定店里是真假混賣,偷偷賣了他們殘次品,如此一來,就吵鬧得更加無法調停。
嚷吵間不知為何一下來了好些人,為首的旁人稱他三公子。
底下有溜須拍馬的下人叫囂道:「這些布是三公子買來孝敬老夫人五十大壽的,如今可是當著許多賓客的面兒,大大的丟了份兒,惹怒了公子,你們這店砸了也罷!」
發財爹登時急了,這店是他好些年的積蓄和心血,如何能砸?
那群人抄起棍棒,沖進店里打砸,發財和爹,還有花兒奮力阻攔。
雙方避無可避地沖撞起來,那些原本落在木架布匹上的鼓棒,漸漸地轉移到他們身上。
花兒告訴我,發財看到苗頭不對,就讓他趕緊跑,往死里跑,不能回頭。
他不過惶恐遲疑了一會兒,就看到那些人揮舞起棍棒,下了狠手地圍著他們打。
血濺了他滿身,喚醒了他懵懂的逃生欲,然后頭也不回地一口氣跑來尋我。
170
「你確定關在府衙的監牢嗎?」我再三向花兒確認。
花兒連忙點頭,哆嗦著唇:「寶兒姐,我聽人說……那是侍郎家的公子,我們是不是招惹了什麼大人物?」
「怎麼會?」我想要努力向他擠出一絲安心的笑,卻發現做不到。
「我們能認識什麼大人物,巧合吧……花兒,這位侍郎姓什麼你知道嗎?是姓劉嗎?」
花兒搖頭:「好像是姓齊。」
「不姓劉……」我駐足在監牢門口,心里滿是忐忑不安的困惑。
我們上前和看守的官兵打聽消息,并將身上僅有的現銀都悄悄塞給了他。
他告訴我們,傍晚時分確實收押了兩個襲擊侍郎公子的暴徒,如今分別關押著。
我聽罷反倒定了心神,這至少性命是暫時無虞。
「官爺,怎會是襲擊人的暴徒呢,我們不過升斗小民,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襲擊侍郎公子啊。」
看守不耐煩地道:「這我哪兒知道,大晚上你倆不要到處閑逛!」
我出來得太急,沒帶什麼銀錢,四處摸摸,還想再多從他嘴里撬出點東西。
摸到頭上的銅簪,我想取下來,想想又舍不得,且真不值幾個錢,這看守未必瞧得上眼。
「我眼下不得空,得先回去帶點銀子來,想辦法和他們見上一面。花兒,你先回鋪子去,店里給他們砸成什麼樣了,總得有人看著,你先回去叫了伙計一起收拾著。」
我和他在監牢門口分道揚鑣。
一路狂奔到宅子,還未敲門,阿娘就給我開了門。
她推著阿爹,滿面愁容地站在門廊里,身后是小孟一家人。
大家面容疲倦,用擔憂的神色關切地望著我。
我狂跳了一路的心突然就寧靜了幾分,尋到了空隙喘息。
小孟說:「發財哥爺倆一直不回來,我們擔心,讓大哥去瞧了,說店里給人砸了,你又忽然不見,到底怎麼回事?街坊說跟人打起來,抓進官府了,是真的嗎?」
我口干舌燥地叉著腰點頭,緩了口氣道:「我需要錢,不知道要多少才夠……他們肯定受傷了,我得想辦法見他們一面。
」
阿娘說:「我去給你拿,家里有的都給你。」
小孟說:「我和嫂嫂的首飾都給你,還有積蓄的銀子也湊一湊……」
范大哥說:「大晚上你一個女人家,錢給我帶著,我趕馬車送你去。你們都散了吧,夜深了,這麼耗著也不是個事兒,都回去睡了,等我們消息吧。」
我們湊了三百兩銀子,并一匣子首飾釵環。
我甚至趁著范大哥裝上馬車的空當,去了后廚,將我給發財溫的那碗臘肉飯裝進木屜帶上了。
這麼晚了,他和爹粒米未進,肯定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171
花了兩百二十兩銀子,磨破了嘴皮子,監牢的獄卒也只許我一個女人進去。
我說兩個都要見,他卻不許,說兩人不關在同一個牢房,麻煩,只許我見一個。
我千恩萬謝地答應著,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見見發財,聽聽他怎麼說。
以往有他在,很多事情我不必操心。
如今他遭了橫禍,我經了這些年的磨礪,到底不至于兩眼抓瞎,六神無主。
獄卒打著哈欠,替我開了牢門。
發財直挺挺躺在稻草褥上,聽見開鎖的響動,警覺地抻著脖子看。
「寶兒?」他瞇著一雙眼睛,搖搖晃晃坐起來。
我跑過去,摸摸他的手臂,又摸摸臉:「傷哪兒了?嚴重嗎?我帶了裹傷的藥。」
「嘶——」他齜牙咧嘴地叫喚著按住我的手,「你別亂摸了,我渾身都疼。」
「那……那到底傷哪兒了啊……」我帶著哭腔,跪坐在他床前,眼淚刷刷地滾落。
他指了指沒有手的那截手臂:「先這個吧,八成斷了,一動肉里刺著疼,你幫我捆起來。」
我翻開包裹,認真地幫他包扎起來。
「那是什麼?」發財指著包裹里的木屜。
我扎好布帶,胡亂抹了把臉:「飯,臘肉飯,你自己要我留飯的,你肯定餓得狠了,我就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