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畢竟只是動了心,并沒有出手欺辱三嫂,再說了,為了三嫂的名聲,三哥也不會聲張出去,叫他下棋,應該就是想警告警告他,沒什麼好怕的。而且也可能是他多想了,三哥真的只是想與他下下棋。
這麼一想,陸峋冷靜了不少,飯后換身九成新的灰色長袍,閑庭散步般去了三房。
陸嶸端坐在書房靠窗而擺的長榻上,面前空蕩蕩,沒有矮桌也沒有棋盤,明擺著告訴陸峋下棋只是借口。陸峋路上已經想好了各種情況的對策,因此在意識到這點后依然神色平靜,進屋后先笑著恭喜兄長,“聽說三哥眼疾康復了?真是可喜可賀……”
“碧潭死了,為什麼死,你心里清楚。”陸嶸冷聲打斷他,黑眸如古井無波,看陌生人一樣盯著地上面現震驚的庶弟,“四弟,你覬覦我妻又謀害于我,換成別人,我定要他死才能泄憤。但你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念在你計劃失敗沒有鑄成大錯,我給你兩個選擇。一,離開京城,以后再也不得出現在我們面前,二,我將此事告知父親,請父親替我做主,如果父親想留你,那必須挖掉你兩只眼睛,保證你再無法冒犯兄嫂。”
“三哥就不怕到了父親面前,只要我說是三嫂嫌棄你,私底下先勾引的我,父親便會質疑三嫂的品行嗎?還是你為了對付我,連三嫂的名聲都不顧了,寧可她被滿京城的男女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甚至連累阿暖?”
陸峋獰笑著走到榻前,挑釁地回視兄長。想要嚇唬他,沒那麼容易。
陸嶸諷刺地笑,看著眼前幾乎完全陌生的庶弟,他淡淡道:“一邊是一個老姨娘生的兒子,一邊是我,是出身王府的兒媳婦,是他最疼愛的小孫女,是皇上都要敬重三分的莊王,你說,父親會選擇信你,還是我們?”
陸峋臉色終于難看起來。他從小最恨的就是父親偏心,現在他不受寵的事實再次被兄長揭發出來,陸峋一邊不想承認一邊又無法反駁,惱怒不甘在體內橫沖直撞,雙眼仿佛要殺人一般盯著陸嶸,額頭青筋暴起。
陸嶸無動于衷,繼續道:“至于名聲,你敢詆毀宗室女,恐怕皇上第一個要你的命。”
陸峋因為憤怒漲紅的臉,陡然白了下來。
他敢賭嗎?
他能威脅的是三嫂的名聲,陸嶸拿捏的,卻是他的眼睛,是他的命。
陸峋不甘心輸給陸嶸,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京城,可他不敢拿命堵,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眼睛呢?父親會為了維護三哥狠心弄瞎他嗎?想到父親對三哥過分的偏愛,陸峋苦笑,他同樣不敢賭,他一個庶子,在父親心里份量最輕,最賤。
所有的戾氣都化成了苦忍,最后看眼平平靜靜似乎萬事胸有成竹的兄長,陸峋低下頭,袖中雙手攥得緊緊,“好,我走,明天我……”
“今天走吧。”陸嶸再次打斷他,對上陸峋憤怒的目光,陸嶸眼里終于露出一絲煞氣,平時越是溫潤謙和的人,真的發起威來,簡單一個眼神就能壓過對手的兇光畢露,“四弟,我昨晚一晚沒睡,不止一次想要提劍去殺了你,我勸你馬上離開,不然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后悔此時的決定。”
陸峋咬牙,“一點征兆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跟父親說?”
陸嶸都替他想好了,“你可以留封書信,稱要出門游歷,然后帶上銀票裝作出門會友,晚上別再回來。”
陸峋死死盯著他,想要刺激陸嶸幾句以發泄心頭怒火,才要開口,又怕激怒陸嶸無法全身而退。
垂下眼簾,陸峋深深呼吸,走到門口前才站定,側對陸嶸道:“三哥,你好好保重,咱們,后會無期。”
陸嶸一言不發。
陸峋大步跨出屋門,走出三房一段距離了,他才回頭,目光狠決地盯著陸嶸書房的方向。后會無期?那不可能,他一定會回來,以更強勢的姿態回來,屆時他要連父親一起報復,他要讓父親后悔這麼多年的偏心,他要讓陸嶸后悔今日的一時心軟,他要他妻離子散!
三房這邊,陸峋才走,陸嶸就將孟全喊了進來,沉聲一陣囑咐。
孟全駭然地抬起頭。
陸嶸沒有解釋,只平靜地看著他,“能做到嗎?”
孟全回神,面對主子的質疑,他撩起衣擺跪了下去,目光堅定地承諾道:“三爺放心,我保證讓他走得無聲無息,死不見尸。”
孟全武功高強心思縝密,陸嶸還是很信任他的,“去吧,小心行事,注意別打草驚蛇。”
孟全頷首,神色凝重地走了。
屋里只剩自己,陸嶸緩緩轉身,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晨光明媚,鳥語花香,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茂景色,可陸嶸看到的卻是妻子被人逼迫投湖自盡,是女兒幼年喪母,跪在棺槨前泣不成聲,是他丟了妻子女兒,一輩子活在無窮的悔恨當中,如行尸走肉。
所以即便是上輩子的仇,他也要陸峋血債血償。
一個時辰后,陸峋揣著他從小積攢的所有銀票,只帶貼身長隨騎馬離開了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