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株普通的桃樹，昨夜偶然得了機緣，幻化成精，可剛化成人形，便遇上難得一見的雷雨之日。

他沒有任何經驗，被風雨摧殘，毫無還手之力，只得如今奄奄一息趴在樹下。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雨忽的停了。

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只見一眉目清秀的男子，手撐著一把紙傘，神情擔憂的看著他。

“當年，若不是先生撐傘相護，我只怕也不得如今。”

青衣男子怔怔的望著當年桃樹下初見的二人，眼中水光瀲滟。

他看著，那人將紙傘放到他的手上，然后離去。

“我想問問，他姓甚名誰，可卻發現自己連名字也沒有。”

而后數十余年，他日日化作桃樹，隔著院墻，音音的望著他。

天熱天涼，那把紙傘始終遮在窗前，替他擋住烈日，遮住寒風，甚至連偶爾擾人的桃花也一并擋去。

“我知道這世道，人妖不會兩立。我日日陪在他的身邊，想成人的欲望的愈來愈強烈。”青衣男子的聲音漸漸虛弱，“可是我不知，妖終是成不了人。”

“咳咳，罷了，罷了……”

幻境消散，四周的景象落上一層歲月的痕跡，立于窗前的男子執筆寫著什麼。

青衣男子將頭靠在那株桃樹下，目光落在窗前，淡淡道：“這一世，若能落到先生的紙上，也算……無……無憾了。”

隨著最后的話落，他的身影開始漸漸的消散，紙傘也消失。

驟風起，漫天的桃花再次紛揚，可卻唯有一朵花落在白色的宣紙上。

淺色衣衫的男子執筆的手頓住，最終伸手將那花拂去。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那棵在院外生長了數年的桃花樹為何一夜凋零。

也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有人曾隔著數年的時光，一眼萬年。

第51章

男子放下筆，轉身離開。

風再起，揚起那薄薄的宣紙，飄出窗外，落在那桃樹上。

淺淺的陽光下，一株粉色的桃樹在宣紙上栩栩如生，一如當年。

幾日后。

小九醒來的時候，一奶香的小娃娃正趴在她的身邊笑嘻嘻的看著她。

這……蘭草的孩子？

小九猛地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回到了阿婆的家里。

怎麼回事？自己居然沒有死？

不對啊，連妖丹都被取了，怎麼可能沒死呢？

她閉上眼，試圖探查些什麼，卻猛地發現，妖丹居然還在自己的體內。

這……

門簾響起，一黑衣少年進來了。

小九還未說什麼，江絕就搶先開了口：“怎麼？是不是很好奇你自己怎麼沒死？”

小九老實的點了點頭，于是江絕便將后面的事情如實的告訴了她。

“那人死后，一切的幻境便都消失了，妖丹也回到了你的體內。明白了嗎？”

江絕的語氣難得好了幾分，讓小九還有些不習慣。

可是更讓她唏噓的是那青衣男子。

“他做了那麼多壞事，害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就是為了成人，可最后卻連一個名字也沒落得下來。”

江絕聽著她話中的惋惜，扯了扯嘴角：“怎麼？替他惋惜？那讓他再活過來，殺了你？”

小九嚇的連連擺手：“不不不，他死了就死了吧，死了好，也能向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贖罪。”

江絕白了她一眼：“算你三觀還沒歪。”

話落，他視線忽的觸及她腰間掛著的東西，眼眸忽的暗了暗。

小九察覺到他的視線，拿起那羽毛，問道：“這真的是你的嗎？對不起啊，應該是那日不小心扯下來的。

”

她將那羽毛遞到他的面前：“諾，現在還給你。”

江絕掃了一眼她手中的鳳凰翎羽，將原本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他想說那是他出生便帶著的東西，意義重大，但是最后卻變成一句：“你拿著吧，算我誤會你的補償。”

“誤會？”

“就是，從前我誤會你殺人……”

江絕的話還沒說完，小九手頓時僵住，看著他：“你都看到了？”

江絕點點頭，原來那日在小九的幻境中，他看到的那個大壯，就是后來被小九殺了的那男子。

他看著小九，目光沉沉：“他是罪有應得，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做。可惜……”

可惜，我從來沒有父母。

小九低著頭，久久未語。

江絕察覺到她的低落，趕緊轉移了話題：“死在那林子里的幾百人，無塵已經超度了。這里以后再也不會有迷霧作亂了。”

“無塵在哪？”小九忽的抬起頭。

江絕此刻恨不得立馬將那句話收回，好死不死的忽然提那和尚做什麼。

“他……他……他去林子超度亡魂了。”

話一出口，江絕恨不得立馬咬舌自盡，今日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他不是超度完了嗎？”

“額……還有一些孤魂野鬼，漏網之魚。”

對，這個理由很好。

可是小九卻滿臉不信，她掀開被子：“你不說，我自己去尋。”

說著，她就要下床。

江絕正要阻攔，院子外忽的傳來一道幽怨的女聲。

“若明哥哥，你當真不要我了嗎？”

小九心中一緊，打開窗子往外望去。

只見一容顏嬌麗女子，正哭得梨花帶雨的趴在無塵的懷里。

第52章

無塵不知為何，竟沒有將人推開，而是任由她趴在他的懷里哭著。

這和尚……不是向來六根清凈嗎？

怎麼……

小九的心口想被一團棉花堵著，格外難受，連眼尾也不經意的開始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