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從一開始,那個男人也有過和母親趙氏一般的想法——
為什麼死去的人不是云初念。
云初念蜷緊手心,斂去眸底的澀意,開始收拾行囊。
但收拾了半天,她卻發現整個碎玉軒幾乎都是回憶。
屬于云初念和蕭云祁的回憶。
她紅著眼,遲緩地停了下來。
……
夜深。
蕭云祁回府,聽聞云初念早已回來,匆匆趕來碎玉軒。
房間內一片漆黑,他端著燭臺走進去,看到了房間角落坐著的女人。
“怎麼在這兒坐著?”蕭云祁被嚇了一跳。
云初念轉動木訥的眼眸,仰頭看向他:“我在等你。”
她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蕭云祁點燃房間內所有蠟燭,這才看到云初念身側的行囊。
他心驟然一沉:“等我作甚?”
云初念一點點掃過他的眉眼,拿出手中攥得皺褶的信封。
“和離”二字,在搖曳燭火下有些模糊不清。
“我們之間,該結束了。”她低聲道。
蕭云祁臉色微變:“婚姻之事非兒戲,不可胡言。”
“我是認真的。”云初念虛弱的身軀有些站不穩,嗓音帶顫,“往后,我只想好好做我自己。”
離今年的乞巧節只余最后半月,她卻怎麼也堅持不下去了。
離開這個男人,是她最后給到自己的體面。
云初念看著蕭云祁,一字一頓道:“少城主,我是云府二小姐云初念,不是云昭。”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淚的傷痛。
蕭云祁看著云初念,她眼底的認真和決絕讓他一時無法開口。
只能眼看著她與自己擦肩而過,走出碎玉軒,一次也沒回頭。
一瞬間,他感覺心口有個位置,變得空空如也……
第十章 最后時日
鄉下老宅。
云初念回了幼時住過的苑子,看到了和祖母一起種下的月桂樹。
曾經郁郁蔥蔥,此刻如她一般蕭條頹敗,隱有枯萎之際。
她拖著殘敗的身子日日澆水,依舊無濟于事。
大抵,過些時候也會隨她一同去了。
“二小姐……”張嬤嬤看著云初念這副模樣,心痛不已。
她卻總是笑著搖頭,示意張嬤嬤寬心。
“嬤嬤,日后這樹要是枯了,記得帶去我和祖母墳前……每年八月月桂飄香,祖母總要吃念兒親手做的桂花釀,今年可不能落下了。”
張嬤嬤眼眶澀紅:“老奴都依二小姐的。”
云初念心滿意足的靠在月桂樹下閉目休息。
她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時不時的虛弱昏睡讓她常常以為自己一覺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這天,云初念拖著疲憊的身體,有些吃力地坐在月桂樹下曬著太陽。
她拂過月桂樹的枝干,斑駁的痕跡仿若祖母布滿皺紋的手。
“祖母,念兒好想您。”云初念喃喃喚道,眼眶澀紅。
突然一陣氣血翻涌,一口黑血猝不及防嘔了出來,噴灑在了月桂樹葉上。
剎那間,樹葉枯黑一片,徹底壞死。
云初念怔怔看著,眸底一片死寂。
她靜靜靠著樹干,仿若小時候倚靠在祖母懷中一般,感到了許久未有過的溫暖和心安。
她閉上眼,感受著陽光照射在臉上,越來越冷,越來越涼。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眸底的光也越來越潰散。
祖母,念兒好冷……
少城主府。
蕭云祁看著云初念親手寫的和離書,心亂不已。
那個女人走了這麼多天,竟然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是鐵了心要和自己分開嗎?
這般想著,蕭云祁的心底又一陣煩躁。
他將信封放至桌上,不慎碰落了桌上的木盒。
“啪!”
木盒落地,里面的玉梳碎得四分五裂。
蕭云祁看著一地碎片,心沒由得漏了一拍。
這玉梳,是去年乞巧節燈會上云初念要他買的。
梳子寓意結發定終身,一輩子糾纏到老之意。
可現在玉梳碎裂,他和云初念還能到老嗎?
蕭云祁心中一片煩悶。
他出府走到街上,看到沿街商鋪都開始掛上七彩琉璃燈籠,還有各種鴛鴦貼紙。
他后知后覺才想起來,今天是乞巧節。
想起那個女人每年乞巧節都要拉著他上街猜燈謎,今年身側卻空無一人,心頭涌上莫名的情緒。
“少城主,要不要給少夫人買個錦鯉燈籠?”路上的商販認出了蕭云祁,熱情地打著招呼,“少夫人每年都要買錦鯉燈籠,今天怎麼不見她和您在一起?”
蕭云祁怔了怔,一時無法作答。
他有些牽強地扯了扯嘴角,轉身回了府。
蕭云祁想了許多,最終從馬棚牽出馬匹往外走。
當年說好要一起過每一個乞巧節,猜遍街頭每一盞燈謎,少一次都不行……
這般想著,蕭云祁直接策馬揚鞭直接去了云氏的鄉下老宅。
那個女人在靈霽城無依無靠,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里。
路程顛簸,天色暗沉。
蕭云祁的心也越來越不安。
明明路途并不遙遠,他卻覺得自己好似奔波了半生路程,依舊到不了終點。
破曉時分,終是抵達。
蕭云祁下了馬背,大步朝宅院走去。
卻看到大門上屋檐下,掛滿了素白燈籠和白布。
蕭云祁呼吸一顫,心跳猝然加快。
他正要進去,卻看到幾個穿著孝布衣裳的下人抬著漆黑棺材從大門緩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