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子側過身,不受齊豫這一禮:“想清楚,你這歉該向誰道?”
“我不該嘲笑你癡心妄想,對不住了。”齊豫陰陽怪氣的同秦煙致歉。
蘇夫子恨鐵不成鋼,干脆眼不見為凈:“走走走!”
待齊豫快速溜走,蘇夫子嘆了口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如是。”
“世人都說門當戶對,為師卻一直認為,此非家事容貌之對,而是兩人在思想境界上的匹配。”
回家的路上,秦煙一直在想蘇夫子的話。
她從前從未聽過如此思想,竟覺腦中迷障被一束光直直破開。
將軍府。
秦煙一進正廳,便被晃花眼。
只見桌上堆著數不清的華麗布匹,秦錦繡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量體裁衣。
秦簌雙歡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家錦繡模樣隨我,只要稍加打扮就漂亮的不像話,明日的少年雅集,只要將鳳尾琴帶去,我兒定能大放異彩,冠絕京都!”
秦錦繡語氣嬌蠻:“娘親,劉尚書家的小女兒師從周大家,女兒怎敢與她比琴,萬一輸了,那可丟人了!”
“師從大家又如何,也得她自己有本事才是。”
秦簌雙蹙眉,柔聲安慰道,“待你回來,娘親便去求周大家收你為弟子,無論花多少銀兩,娘親都在所不惜。”
秦煙在門外踟躕,眼中涌上艷羨之情。
良久,她終于忍不住開口:“母親,我也想學琴。”
一句話,令秦簌雙面上的笑意驟然褪去。
“錦繡有什麼你都要爭?你此前摸過古琴嗎?知道上頭有幾根弦嗎?!”
就是不會,才想要學……秦煙面上毫無血色。
秦簌雙不耐煩的將她趕走:“別杵在那兒,回你的偏院去!”
秦煙訥訥的轉身回房。
拐角處,兩名下人的議論聲直往她耳朵里鉆。
“都是親生女兒,夫人怎的如此偏心?”
“那丑女生來命硬,出生時害得夫人難產,還險些克死遠在邊關的將軍,夫人便將她送回了娘家……”
秦煙一句都不敢再聽下去。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喉頭酸得發苦。
兩日后,秦簌雙千叮萬囑的將秦錦繡送上去雅集的馬車,絲毫沒有叫秦煙同去的意思。
將軍府實在待得壓抑,秦煙孤身在街頭漫步。
一輛馬車驀的在她身旁停下。
簾子卷起,露出封湛那張清雋矜貴的面容。
“今日有少年雅集,你為何在此亂逛,是不準備去嗎?”
秦煙愣住了,有些局促的回:“嗯,不去。”
封湛卻打開車門。
“少年雅集乃同輩間的切磋學習,能學到許多東西,走吧。”
對上他不容拒絕的眸子,秦煙鬼使神差的上了馬車。
一炷香后,馬車停在香山澗邊。
秦煙跟在封湛身后。
齊豫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表兄,你莫要亂發善心,這丑女對你有非分之想,許多人都親耳聽到了!”
第六章
秦煙呼吸一窒,心慌得亂了拍子。
她滿臉通紅,垂著頭不敢去看封湛。
封湛眸色幽冷,直直望向齊豫。
原本還在叫囂的齊豫霎時不敢再吭聲。
“是時候了,上畫舫吧。”封湛淡淡開口,語氣聽不出異樣。
他這般無動于衷,定是將齊豫的話當作混賬玩笑話了。
見封湛沒放在心上,秦煙心中喜憂參半,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
登船時,秦煙被一道華美精致的藍色身影攔住。
秦錦繡厭惡的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我……”秦煙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身后的齊豫忽然捧腹大笑:“哎,丑女,你和秦錦繡真是親戚嗎?你們兩這對比也太慘烈了吧哈哈哈……”
秦煙身子瞬間僵直,不敢去看封湛的表情。
見她一聲不吭,齊豫愈發得意。
“都說綠葉襯鮮花,我看你連綠葉都算不上,頂多是塊黑乎乎的牛糞!”
秦煙臉色白了又紅。
她緊緊攥著拳,就在這時,蘇夫子的話在她腦中閃過。
她猛然抬頭看向齊豫:“夫子曾說,佛觀自心,看別人是什麼,你自己便是什麼!”
“你,你……”
未料到她會還嘴,齊豫半晌擠不出一句整話。
封湛清冷的嗓音響起:“若我是你,羞愧的轉身即走,絕不多說一句。”
齊豫難以置信的盯著封湛,不明白他為何偏袒秦煙。
但封湛沒再理他,他朝秦煙遞出帕子。
“擦擦,雅集要開始了。”
秦煙下意識接過,驚覺自己不知不覺中竟流下淚來。
柔軟的帕子觸及面部那刻,封湛身上獨有的草木香充盈著秦煙鼻腔,也蔓延至心間。
上了畫舫,封湛帶著齊豫去找同窗。
秦煙獨自一人呆在角落中。
雅集進行到半途。
秦錦繡忽然走到秦煙身旁低語:“我的鳳尾琴落在船尾,你去替我取來。”
眼看下一場就是琴比,秦煙并未多想,忙跑去后方替她拿琴。
就在翻找之際,背后猛然伸出一雙手,狠狠將她推下船尾。
秦煙瘦小的身子直直墜入秦中!
被刺骨秦水淹沒那刻,秦煙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幸而她自小在鄉野長大,尚懂幾分水性。
秦煙拼盡全力爬上船尾,站在船尾的人,卻是齊豫。
齊豫眼中一片兵荒馬亂:“我正要去叫人的!”
秦煙大口喘著氣,眼中滿是防備。
齊豫憋紅了一張臉:“這回真不是我,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