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婉櫻也看著她,面上似有震驚之色。
“剛剛瞧著楚公子剛從你的清香閣出來,你們還未成婚便如此不拘小節,若是外人得知怕是有失鎮國公府清譽啊。”
阮香菱無措地絞著手想解釋,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裴玄訣眸光一暗,神色冷厲了幾分。
“未出閣的女子,應當恪守清譽,在寺廟反思三年,連這都沒學會?”
阮香菱仰頭看向他,眸色有些麻木和苦痛。
這三年,她學會的只有逆來順受,用身體讓自己活下來。
見她不說話,裴玄訣心中升起一抹恨鐵不成鋼的煩悶。
“沒成婚前,不要再和楚蕭私下往來了!”
說完,他便轉身繞道而行。
賀婉櫻沒有跟他一并離開,而是走到阮香菱跟前,幫她整理了一下衣襟。
看著她頸脖上的紅痕,賀婉櫻眼眸勾起一抹幽深。
她在阮香菱的耳邊輕聲問道:“軍營三年的放蕩生活可還滿足?”
第8章
“是個男人都能隨意出入你的床榻,你有什麼資格再回來做鎮國公府的千金?”
“若我是你,就會早早選擇去死,而不是活著遭萬人唾棄。”
阮香菱感覺耳朵在嗡鳴,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她想問賀婉櫻,她怎麼會知道那些事?
可阮香菱張開了嘴,卻一個音都發不出。
是啊。
她該死。
生而為賤,是生母被人凌辱后的產物。
而后為保命,又做了男人身下承歡的玩奴軍妓。
她這樣的人,不該茍活于世……
眼見賀婉櫻和裴玄訣一前一后離開,阮香菱的心底一陣麻木和茫然。
她有些渾噩的朝偏院地窖方向走去,想再見阿娘一面。
只是她還沒走下地窖的臺階,就看到兩個男丁抬著一個卷成團的草席走了出來。
“這賤婦以前滋味還不錯,這兩年又殘又邋遢,看到她張開腿都沒了興致!”
“到底是個放蕩的貨色,沒男人碰她,她也要搖尾乞憐地求著咱們寵幸。”
“別說了,晦氣!趕緊把這腌臜的尸體丟到亂葬崗去!”
男人抬著草席往外走。
兩只青白的赤足露了出來,刺痛了阮香菱的眼。
她怔怔看著,整顆心臟好像被一根毒藤緊緊捆綁,扎進血肉。1
草席卷被男人丟上小小的板車,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
板車咕嚕咕嚕往外推。
阮香菱邁開僵硬的步伐,不自覺地跟了過去。
可還沒到府門,裴玄決的身影驟然出現,攔在了她前面。
“不去前廳,來這里作甚?”
阮香菱看著遠去的板車,有些生澀的張了張嘴。
“阿娘死了,我想送送她。”
裴玄訣的雙目蒙上一層冷意:“我說過,你的娘只有母親一人。”
“那女人從未教養過你,她的生死與你無關!更何況她那種不潔之人早就該死!”
聽著他的話,阮香菱好似被人扼住了頸脖,讓她難以呼吸。
“若我也是不潔之人,是不是也該早早去死?”
她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裴玄訣。
這是這麼久來,她第一次能勇敢的抬起頭看這個男人。
從前她怕死,受盡屈辱才茍活。
如今她發現,根本沒人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覺得,她該死。
才能不污了所有人的眼。
“你在說什麼渾話,難道你今日當真與楚蕭有了茍且?!”
裴玄決抿起唇,聲音里染上了幾分慍怒。
見阮香菱一直沉默不語,裴玄決一把攥住她的肩膀搖晃。
“說話!”
阮香菱仰著頭,眼底染上痛色。
“今日,沒有。”
只是今日沒有。
過往三年,日日都有。
得到回復后,裴玄訣依然覺得胸口淤堵得厲害。
他陰沉著臉松開對阮香菱的禁錮,聲聲警告。
“你身為國公千金,要以身護住鎮國公府的臉面,切記不要做有辱清譽之事。”
“若讓人嚼了舌根,鎮國公府斷然不會留一個形骸放浪的女子在府中。”
阮香菱感覺自己好似跌進了冰冷的湖里,浮浮沉沉,完全失去了氣力。
“我知道了。”
她低下頭,心底一片死寂。
阮香菱回頭往清香閣走去,像是失去靈魂的軀殼。
看著阮香菱的背影,裴玄訣的心底有一種落空,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麼。
這次從法相寺回府,阮香菱說話做事都一驚一乍,特別敏感。
這三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他轉身對一旁候著的心腹侍衛吩咐:“去查查阮香菱在法相寺三年的情況。”
第9章
清香閣。
阮香菱回了房間,坐在窗前一動不動。
直到天空漸暗,暮靄沉沉,淚水落滿了她整張臉。
沒有任何壓抑,她將所有的聲音都撕吼出來。
每一聲哭喊,都是噬心腐骨的痛意。
每一聲啜泣,都透著沙啞和絕望。
直到聲嘶力竭,她才作罷。
枯坐到天明。
阮香菱頂著紅腫的眼,走到書案邊,拿出了筆墨紙硯。
從前她坐在這里,研磨落筆寫盡少女心事,寫盡自己的愛意。
如今她依然坐在這里,卻是要寫明自己因為這段不該萌芽的愛慕,所遭受的懲罰。
“我知相思了無益,衣帶漸寬人憔悴。”
“愛了不該愛的人,成為不潔之人,非我所愿。”
“生不由我,死亦不由我。我這短暫的一生,有太多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