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晚上燈火流竄,西岸早上人聲鼎沸。
“來,借過一下。”王草枝拖著買菜用的折疊拉桿車擠進熙熙攘攘的買菜大軍,停在人比較少的一個攤子前,張望了一眼,指著西紅柿問老板,“多少錢一斤啊?”
老板低著頭往蔬菜上灑水,不看她,指了一邊的價目表:“都在上面寫著呢。”
王草枝挑了一個西紅柿在手上掂了掂:“你這也太貴了,便宜點?”
“便宜不了,現在什麼都漲價,成本那麼高,給你便宜我吃啥?”
王草枝雞蛋里挑骨頭:“你看你這西紅柿明顯就是農藥過量,上面蠟層那麼厚,你賣這個價錢,到天黑也賣不出去的,不如便宜點?”
老板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灑水壺往邊上一扔:“誰農藥過量,誰有蠟層了?我這是純天然無公害有機蔬菜!愛買就買,不愛買就走,別在這里搗亂你聽到沒?”
王草枝被擠對了卻不再還口,拖著拉桿車跳到下一個攤子,揀了一把上海青,問:“昨天才一塊九毛八,今天怎麼就兩塊了?”
這個攤子的老板是個女人,正在跟隔壁攤主嘮家常,聽到問話,也不扭頭,就那麼背著王草枝擺了擺手:“油價漲了唄。”
王草枝挑挑揀揀,翻翻看看:“你這青菜連個蟲洞都沒有,肯定打過農藥了。”
女老板扭頭,嘴角還沾著瓜子皮,眉頭一皺:“想吃沒打農藥的?那您別來這兒啊,去超市!那兒賣的菜才比較符合您的身份。”
王草枝臉微微一紅,掛上笑:“便宜點唄!”
女老板一把將王草枝手上的上海青抓回去:“想吃新鮮的你就現在買,兩塊。
一塊九毛八,你等下午再來,我把攤子上的菜葉子給你留著。”
“那行,”王草枝笑,“我下午再來。”說完拖著拉桿車就走了。
女老板擰巴得臉都扭抽了,沒好氣地將手上的菜扔回攤子上,回頭繼續跟人拉家常。
嘆息聲、嘲笑聲混雜在鑼鼓喧天的討價還價聲中,破壞了應江平靜的清晨,將周邊四鄰鬧得不得清凈。
春見在計算機上打下最后一行字,前后瀏覽了兩遍,檢查了錯別字和語句之后點擊保存,打開郵箱將初稿發送給編輯。
這時客廳響起了敲門聲。
她晃了晃腦袋,關掉了書桌上的臺燈,伸了個懶腰,起身將窗戶打開。
一股腥風從不遠處的菜市場刮過來,將吊在木窗上方的折鶴蘭吹得左右搖擺。初升的太陽照在那盆搖晃的折鶴蘭上,影子打在書桌盡頭,停在一張照片上。
照片拍于兩年前,春見剛去“小溪流”特殊兒童服務中心當業余志愿老師。
敲門聲還在繼續。
“春生!”春見朝另一個房間喊,“開門去。”
沒人應。
郵件提示發送成功,春見戳了戳編輯的QQ,留言“五月份稿子已發送,收到請回復”,接著關掉計算機,準備去洗澡補覺,走到客廳又多走了幾步,過去將門打開。
來人留著干練的短發,一身運動裝,肩上挎著一臺單反相機,滿臉不悅,劈頭蓋臉地質問:“怎麼回事啊,敲個門,半天才開,對面樓都聽到了,你故意的吧?”
春見將腦后的長發綰起來,露出纖細修長的脖子,邊往衛生間走邊問:“大早上,找我干什麼?”
化顏將手中的蘿卜干兒往茶幾上一放:“我爸自己做的,讓我給你們送點。
又通宵了?”
“嗯,趕稿。”
化顏撇了撇嘴:“我們主編都說了,就你稿子寫得勤,偏偏品質又好,他又不能退。讓我勸勸你呢,錢是掙不完的,我們雜志也需要給別人提供機會,不能讓你霸屏。”
春見就當沒聽到,轉移話題:“我今天下午就要進實驗室了,大概一周,有時間幫我盯著點春生。”
化顏指了指自己的單反相機:“我沒空啊,要出差。春生還玩游戲呢?”
春見刷著牙,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漱口后:“見到留芳跟她說一聲,要是再放春生去她網吧,網費我是不給了,就當她贊助的。”
化顏慌忙擺手:“我才懶得管你和留芳的事兒,我先走了啊。哦,對了,昨天我在小區外面遇到司伽了,他問你過得好不好來著。”
春見明顯不太樂意聽到那個名字:“這壺開了嗎?你提?”
“得,算我多管閑事,”化顏退出房門,“我就覺得你對人家司伽挺不公平的。”
房門“咣當”一聲關掉,春見打開花灑,熱水從頭頂上流下來,熨帖了她一夜的疲憊。
至于公平不公平的,春見自己沒辦法去衡量,因為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乍看起來,都是不公平的,要是每一件都去較真,她忙得過來嘛!
隔壁房門“嘎吱”一聲開了,春見定神,想必是春生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的,現在又趁著她吹頭發預備再悄悄溜出去。
頭發吹到半干,春見關掉吹風,悄悄來到客廳,果然看到正弓著腰要出門的春生。
就在春生剛把大門打開,預備逃之夭夭的時候,春見上前一腳蹬在門框上攔住他的去路:“哪兒去?”
春生被嚇了一大跳,手中書包“撲通”一聲掉到地上。少年抬頭,他高了春見一個頭,五官都像極了姐姐春見,年齡上比春見小了八九歲,整個人的氣質偏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