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王草枝邊擇豆角邊嘀咕,“好好的網吧怎麼說著火就著火。”
絕對不是說著火就著火的,如果留芳能每年定期檢查網吧里電線老化的情況,如果安全通道沒有被機位占著……可是,沒有如果。
春見是在樓上天臺找到留芳的。
她靠墻坐在地上,身邊一打啤酒喝得只剩下兩罐了。
看到春見,留芳朝她遞過去一罐。
春見接過,但沒開。
夕陽在天邊,從春見的角度望過去,它正好浮于眼前交織錯亂的電線上面,橙紅色的光暈染著蒼穹,沿著地平線鋪陳開去。
美得不真實不像話。
“你還記得嗎?”很久之后,留芳開口,“你剛搬來的時候,我們三個也在這里看過夕陽。”
“記得。”
“我還問你和化顏,你們長大了想做什麼。”
春見回憶說:“化顏說她想當攝影師,把你、把我、把夕陽都拍下來留住。”
“你說你想讀書,一直讀下去,學知識明是非,要做個勇敢堅強的人。”
“你笑我們,說我們酸。”
“現在,該你們來笑我了。”
春見瞇著眼,“嘭”的一聲摳開了易拉罐,朝留芳手上的碰了一下:“不是,我是想說,我們到了最后可能都會變,但我們看過的風景從來都沒變。你信不信,明天的夕陽也會這麼美。”
留芳紅著眼,本來要哭的,結果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使勁回碰了一下春見:“電影臺詞說得不錯。那,你還會來陪我看嗎?”
春見仰頭喝了一口,被嗆到:“咳咳……有空就來。”
“你就不能回個肯定句安慰安慰我?”
春見擦了擦嘴:“騙人是不對的。”
“你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善意的謊言?”
“謊言就是謊言。”
“咦……”留芳嫌棄,“也不知道人家白路舟是怎麼看上你的。”
“明天我幫你問問。”
……
攝制組今天去拍化顏爸爸的店。
一大早,春見是被隔壁留芳家的吵架聲弄醒的。
摔盤子摔碗已經是常態,時不時還能聽到留芳媽說句下流的葷話刺激留芳爸,接著留芳爸忍無可忍的時候會去廚房拿菜刀揚言要砍死她。
不過,大家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反正也不會有誰會真的死掉,日子還不就是這麼一天一天地過。
春見起床的時候,王草枝已經出門,春來剛從外面回來躡手躡腳地鉆進廚房,翻箱倒柜找吃的。
春見抓了抓頭發,隨口問:“餓成這樣,怎麼不在外面吃了再回來?”
春來沒意識到問話的人是春見,從冰箱里拿出一個涼豆包就往嘴里塞,邊塞邊說:“沒錢唄,有錢誰吃涼的。”
春見越過春來將冰箱門使勁一合,手撐在冰箱門上沒立刻拿開:“沒錢還整天往外跑不著家,你哪里來的底氣?”
春來一個激靈,慢慢轉身,對視上春見的眼睛,臉都白了:“閨……閨女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春見一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鐵定是干了什麼虧心事,雖然他做的事沒有哪件不虧心,但春見又說不上來具體哪里不對勁。
“砰砰砰!”
客廳門被使勁敲著,春見回個頭的工夫,春來就趁機溜走了。
“等下。”春見朝門的方向喊了一嗓子,然后轉身離開廚房去開門。
女人帶著一臉的怒氣,開口就以一種要吃人的氣勢唾沫橫飛地問:“做人要點兒臉行嗎?我這房子租給你們十多年,問你們漲過幾次房租?讓你們住在一線城市享受十八線的房價,能不能多少感恩一點?一年一交的房租,你們都能給我拖欠,拖到現在電話都不接了,以為我不會找上門是不是?”
春見有點蒙:“房租,上周不是已經給了嗎?”
“什麼?”那女人眉頭一橫,“張著紅口白牙說瞎話呢?誰看到你們的房租了?來來來,你給我出個證明,證明我拿到了房租還來訛你。你要是給得了證明,我這房子白送你們住都可以。”
春見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春來“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王草枝和春來的臥室門是被春見一腳踹開的,那個時候春來正抱著自己的字畫縮在陽臺上。
每次只要春見一發狠就要奪他字畫去賣,他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但是,這次春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的字畫上,怒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濃:“拿我給你們交房租的錢去打牌了?”
春來往后退了退:“我,我本來是可以翻身的,只要翻了身……”
“嘭——”
“嘩啦——”
陽臺上放了一溜排的多肉被春見一巴掌打翻,花盆碎裂,泥土散了一地,植物連根帶莖地滾到春來腳邊。
“哎呀呀,”春來號著蹲下把多肉撿起來,心疼壞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暴力啊?我這多肉都養出老樁了,你個敗家玩意兒。”
春見無話。
無力。
王草枝的電話打不通,那一瞬間,春見真的很想過去把那個年過半百還一臉不知人間疾苦的瘦弱男人從窗口丟出去。
丟出去,從此一了百了。
小區大門口停著的車在春見剛靠近的時候按了一下喇叭。
春見扭過頭,看到白路舟趴在車窗上看著她笑,伸出窗外的臉映在盛夏悶熱的晨光中,好像帶來了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