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達機場，黎黎和元辰，才吃了一天當中的第一餐。按照航班起飛時間，飛行距離和之后的轉車需要，他們大概半夜才能到達最終目的地。

黎黎嘆氣，科技再怎麼發達，燃眉之急終歸是無解。

黎黎其實沒什麼胃口，元辰更是。但是回去之后，有大量的事情需要體力支撐，所以等待的時間，與其感傷發呆，還不如先填飽肚子。

元辰一直表現得很正常，直到吃飯這一刻，他一勺一勺地送進嘴里，好像根本不用咀嚼，更像要堵住什麼壓抑不住的東西。

黎黎小心地觀察他，幾乎沒什麼轉折鋪墊，眼淚就大顆大顆地，從元辰的眼睛里漏出來。剛開始，他還能盡量無聲地落淚，后來，就變成了清晰的嗚咽。

三年前，黎黎還不平地想過，元辰居然問她為什麼哭。而現在，幾乎同時，黎黎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她知道突然接到這種消息，會讓人經受鈍痛，不相信到難過，每個人用的時間完全不同。

黎黎記得，她曾經看到過一段話。

大概是說，長輩就像是我們面前的城墻，一代人的去世，就是倒下了一層。等到父母也離開，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們。

黎黎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元辰的痛。這就注定，元辰的無心之舉常常會傷害到她。

我們常常說，夫妻二人，應該同心同德，舉案齊眉，但從來沒有一個可行性的方法論，告訴世人應該做到什麼程度。

于是，世俗標準就成了共情者的枷鎖，他們注定要幫助另一半，并且為情所傷，卻投訴無門。

第十一章 遲言的愛

事情一多起來，時間就好像長了腿兒，沒命地一直往前跑。

元辰的爸爸媽媽，心疼孩子們，守夜都是自己來。但是屋外燈火通明，又是特殊時期，黎黎和元辰，也睡意闌珊。

黎黎偷瞄元辰，他的狀態還可以，至少是平靜的。他只在黎黎的面前，短暫地崩潰了一下。

元辰對待情緒，永遠都是克制的，所以他從來不表露自己。更理解不了黎黎那些，輕而易舉就澎湃洶涌的感情。

黎黎掃視了一圈屋內陳設，跟她五年前結婚的時候，擺放得一模一樣。那時候，元辰媽媽坐在她身邊，跟她說，乖孩子，元辰就是狗脾氣，如果吵架犯倔，直接晾著他就行。跟他真生氣，不值當。

關于元辰媽媽的回憶，都挺美好的，黎黎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如果不舍得這種感情有比較級，元辰媽媽必然要排在元辰前面。

“想起什麼了？”黎黎坐在床上，元辰坐在最遠的凳子上，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她的嘴角。

“沒什麼。”黎黎坐得靠里，雙腳垂在床邊一晃一晃，“元辰，你當初愛上我，就是因為我比較乖吧？”

黎黎淺淺地笑，視線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自然也看不到元辰無聲的搖頭。

黎黎有一雙清澈剔透的眼睛，不惹一點塵埃。元辰第一次見她，就在心里想，自己多少年沒見過這樣不含雜質的眼睛了呢？

因為看起來太干凈了，新婚之夜，黎黎看著元辰，愣是讓他生出了罪惡感。

元辰浪漫過敏，他沒說過這些給黎黎聽，以前不好意思說，以后沒必要說。

想到這，他的嘴，抿成了一條線。

“我明天也回家一趟，跟我媽報備一下。”

元辰輕輕地嗯了一聲，冷靜期即將過半，是應該跟家里打聲招呼。

“明天忙完了，你好好在家休息，不用管我了。”

天亮就要開始送葬儀式，黎黎說完，就歪在床上睡著了。元辰走到她身邊，給她扯開被子蓋好，又把手放在她的頭頂，摩挲了一會。

上學的時候，元辰就總喜歡拍黎黎的頭，黎黎的同學就說，元辰把黎黎當小孩子寵。這時，黎黎就會回復一句，朋友，CP 濾鏡要不得，快掛個眼科看一看。

說元辰就是個騙子，這個動作是有迷惑性的。

他的確是個騙子，在一起十年，元辰沒有好好表達愛意，沒有好好照顧她的情緒，沒有好好保護她的純粹。如今，黎黎望向元辰，眼中霧氣迷蒙，再無清明。

元辰愛的是通透的珠玉，偏偏珠玉因他沾滿灰塵。

“對不起，黎黎。”

“我愛你。”

元辰深深看了黎黎幾眼，轉身推門出去了。他睡不著也睡不好，干脆出去跟家里的親戚們說話聊天。

門被輕輕地帶上，細碎的響動，惹得黎黎睫毛抖動。一顆眼淚順著眼角，流向耳廓，氤氳了枕頭。

元辰送黎黎坐上了去機場的班車，她手邊還是那一個箱子。黎黎隨著巴士駛離元辰，她的十年，只留下了這一箱子東西。

一個人帶不走另一個人，黎黎耗盡了自己的光和熱，也只是慘淡退場。

南柯一夢終須醒，浮生若夢皆是空。佛不渡人，唯有自渡。

元辰的身影逐漸消失，黎黎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黎黎掙扎了很久，考慮要不要告訴自己父母。每一種職業，都有些相關的職業病。做中學教師的父母，不太會安慰人，黎黎每次說起自己的事，最后總能被歸結為，她的問題，她做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