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過鬧過,該回家還是要回家的。黎黎最擅長自愈,只要離開緊張的環境,她的戾氣就少了七八分。本質上,她還是善良又體貼的,所以冷風吹過,好像悶在心里的氣也消散了。
回到家里,舒朗還沒走,父母坐在沙發上,神色倒是平靜。黎黎換鞋進來,提著自己的行李,拎著元辰留下的紙袋,想進屋休息。
“你怎麼回事?回來不知道說話?”
黎黎的爸爸,不管什麼時候,都能保持家長的威嚴,也能端住自己的架子。黎黎不說話,徑直往里面走。
舒朗站起身,趕在長輩發火之前,對黎黎說,他們應該談一談。
“舒朗,就這樣吧。”
黎黎背對著他,言語間也沒有多余的情緒。舒朗握了握拳,極力控制住自己,他紅著眼睛問,是不是因為元辰,他們是不是準備復合了。
可能這就是優秀的人的倔強吧,寧可相信是別人渣。也不愿意相信,沒有誰能做到人人都愛。
黎黎泄氣地塌下肩膀,無奈地說,如果這樣能讓舒朗心里好過,那就當她舊情難忘,辜負了他吧。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要離婚的是你,現在要復合的也是你。”黎黎媽媽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快三十歲了,你能不能別這麼讓人操心。”
“你操心?是,你操心我有沒有考個好成績,操心我有沒有念個好學校,操心我有沒有個好工作,操心我有沒有嫁個好老公。”
黎黎猛地轉身,目光里說不清是悲哀還是傷心,她和媽媽四目相對,無聲的沉默里,滿是對彼此的不滿和不解。
“你是應該操心,因為你在乎的是你的面子,不是你的孩子。
你為你自己操心,你有什麼好委屈,有什麼好抱怨的。”
黎黎的話徹底激怒了媽媽,她剛平jojo復的情緒再次激烈地撞擊她的神經。媽媽沖過來揚起手,黎黎也不示弱,迎著媽媽的情緒說,既然這麼不滿意,直接打死她算了。
舒朗拉住黎黎媽媽,但她嘴上還不依不饒地罵著黎黎,說她戒指都收了,在這演得這般委屈給誰看。就算舒朗對她有點粗暴,但是她這個樣子,三心二意地,對得起誰。
“舒朗,這就是你坦白的結果?我收了什麼我都不知道,你們倒是挺清楚。我出去這一會兒,你們翻得挺快的。”
沒有他們善意的提醒,黎黎還沒注意到,元辰的袋子里,正是五周年的那枚 DR 戒指。那天,黎黎說要離婚,戒指退給了他。今天,他又把戒指送回來了。
“這是我家,你們愛怎麼想怎麼想,不愿意待就請便。”黎黎進了房間,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
所有關系里,折磨的都是心軟的一方。
黎黎一夜沒睡,內心極其煎熬。人生里唯二跟父母頂嘴的經歷,第一次是要嫁給元辰,第二次是他們以為她要和元辰復婚。
激昂的勢頭褪去,黎黎就開始心虛。這沒幾天過年了,她跟爹媽鬧得這麼兇,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們會不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直接對上了從廚房端菜出來的舒朗。黎黎遲疑了幾秒,轉身又回了房間。
她就是天下第一蠢材,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她自己在一邊反思內疚,轉眼爹媽就跟別人統一戰線專搞她一人。
什麼血緣關系,只要三觀不一致,立場相悖,統統都是敵人。
黎黎氣得捶枕頭,她拿出電話打給林雨,撥通后占線很久也沒人接。電話被她甩在桌子上,滑出去好遠,直接撞掉了一個紙袋子。
袋子撲到地上,里面的方盒子四個角碰地,滾出去幾米才停下。黎黎愣了愣,還努力回憶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掉出來的是什麼。
她伸手拿起盒子,里面是一枚愛心狀的戒指。黎黎記得這好像是 DR 的奢華款,真是名副其實。主鉆被碎鉆圍繞著,看著就讓人肉疼。
黎黎又開始翻袋子,鉆石等級鑒定什麼都有,唯獨沒找到所謂的真愛證書。她不死心地抖著口袋,甩出來一個疊好的小紙片。
兩個人互相捆綁在一起太久,確實會有副作用。就算是毫不起眼的一頁紙,也可能是會攻擊人的回憶。掉出來的,是黎黎寫給元辰的信。
那時黎黎剛辭職,說好要來沐水找元辰。她在慢遞郵局寫了一封給未來的信,收件時間是他們相愛的第七年。
人的一生,有很多非常重要的時間節點,比如,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大家都敬畏時間,因為它有改變一切的魔力,所以踏入婚姻的人,也會忌憚七年之癢這個魔咒。大家常常說,撐過異地戀,就修成正果了,躲過七年之癢,就天長地久了。
然而,失去這件事,不是每次都有聲勢浩大的預告儀式,往往日積月累的無言中,猝不及防地就發生了。
黎黎展開信紙,關于自己到底寫了什麼,她已經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滿心期待的人,能有什麼創新說辭,左右不過是擔心日久生厭,對方放開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