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上午第一槍, 張洪文似乎是奠定了信心,半決賽時他在最后十米放了速度,最后的成績還是比段宇成好。
半決賽和決賽只隔了半小時, 期間段宇成沒有回隊。
羅娜從百米半決賽開始就一語不發,吳澤也在暗自觀察。
下午三點,百米決賽開始了。段宇成和張洪文分別位于第三和第四道。兩人上場后各自調整自己的起跑器, 相互之間沒有言語溝通,只是在裁判宣布準備的時候, 張洪文瞄了段宇成一眼。
電光火石間,段宇成忽然問了一句話:“當初是你干的吧?”
——在我的鞋里放釘子。
張洪文聽到問話,冷笑一聲, 不予作答。
蹲在起跑器上的那一刻,段宇成心想,不論今后的選擇如何,至少這場比賽里,他一定要跑贏他。
裁判宣布各就位。
場上寂靜無聲。
發令槍響,運動員沖出賽道。
他拼盡全力,提腿,加速,沖刺——
他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甚至最后連跑道都看不清了。短短一百米,他好像耗盡了20年來全部熱情。
沖過終點的時候他摔倒了,躺在地上,目色眩暈地望著藍天。
張洪文慶祝高呼的吶喊聲鉆入他的耳朵,他忽然覺得一切都很沒意義。
算了吧——“結束”這個念頭第一次進入他的腦海。
段宇成沒有登記成績,直接離開了體育場。走的時候張洪文似乎在他身后說了點什麼,他沒有注意。他的大腦自動屏蔽了他的聲音。
“你要干什麼?”吳澤在羅娜起身的時候,再一次拉住她。
羅娜看著他,好像也沒過于激動,但吳澤還是皺起眉頭。
“別折騰了,一個市級比賽而已。”
羅娜靜了片刻,低聲說:“不會這麼結束的。”
她從背影里看出他的去意,但就算真的要告別,也不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段宇成在體育場門口再次碰見蔡源。他沒有去給張洪文慶祝,而是在等段宇成。
“怎麼樣?”蔡源笑著問他,“有跟我聊聊的想法嗎?”
段宇成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蔡源笑容一頓,緊跟在他身后。
“你現在的水平完全沒有發揮出來,吳澤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激發你的潛力,我有辦法,你要愿意就過來跟我練,你先練兩個月試試,我——”
“滾。”
段宇成這輩子第一次用這樣的態度跟長輩說話。
“離我遠點。”
他完全不在乎了。
段宇成在校門口的小賣店買了幾罐啤酒。他酒精過敏,強迫性灌自己,咽藥一樣把啤酒全部喝完。他感到天旋地轉,跟剛剛跑完百米時的狀態一樣。
如果有能讓人失憶的藥就好了,至少讓他忘了張洪文那張該死的笑臉。
段宇成狠狠捏爛易拉罐,摔在地上。
路過的一堆男女學生突如其來的物件嚇到,向他投來不滿的眼光。段宇成毫不示弱看回去,男生受不了這樣的挑釁,想要過來理論,被女生拉住。她打量段宇成的身材和氣勢,可能覺得他們占不了便宜。
段宇成倒希望有誰能來找他的麻煩,但在路邊坐了半個多小時,除了被人當神經病看以外,并沒有人來找茬。
因為酒精刺激,段宇成的皮膚變得又紅又癢,他起身回宿舍。
屋里沒有人。
他記得今天下午沒課……
他們都去干什麼了?
整整一個學期,段宇成都沒有參加過班里的活動,他們也很久沒有找他了。
他是不是跟正常大學生活脫離太久了?
躺在床上,很多從前壓根不會想的念頭進入腦海。
他緩緩閉眼,陷入酒精營造的虛假的寧靜。
醒來的時候室友都回來了,各干各的事。段宇成從床上坐起來,聞到一股濕漉漉的潮氣。
變天了,大雨已經下了很久。
韓岱第一個發現段宇成醒了,他問道:“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是不是下雨比賽取消了?”
聽到“比賽”兩字,段宇成眉頭反射性一皺。他下了床,沉默地進洗手間沖澡。
三個室友面面相覷。
胡俊肖感覺氣氛不對,小聲問:“什麼情況啊?輸了?”
賈士立沉思片刻,說:“你們別問了,我跟他說吧。”
段宇成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韓岱和胡俊肖不見了。
“……他們呢?”一張嘴,段宇成的聲音變得嘶啞低沉,他感到喉嚨有些疼。
“去圖書館了。”賈士立說。
段宇成點點頭,又想回床上睡覺。
“周末我們打算去游樂場,你去嗎?”
段宇成本能搖頭。
“去吧。”賈士立勸他,“正好期末考試結束,大家都想放松一下,也趕上游樂場做活動,票價打折。”
段宇成看向他,茫然地說:“周末有訓練……”
“訓什麼啊。”賈士立笑道,“有什麼好訓的,別去了。”
他說得那麼輕易。
段宇成很多天沒有晨訓了,但他還沒有逃過一次正式訓練。
要逃嗎?
段宇成發了會呆,賈士立就在旁等。他始終不能理解這些練體育的人,他從小到大沒參加過任何運動會,沒有跑過賽,也沒有跳過高。
他不知道體育究竟有什麼魅力,讓那麼多人寧可練到一身傷病還不肯放棄。
等了太久,他又問一遍:“周末出去玩,你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