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心里也有矛盾, 他覺得可能什麼都不說,讓段宇成這麼離開是最輕松的, 他向來喜歡輕松的結局。
但不說,他又覺得有點屈。
成績當然是在羅娜的努力下改的,這三天她忙得腳不沾地, 幾乎帶著要發動政變的決心來處理這件事。她百分百確定張洪文用了藥。她給汪連——一個她在反興奮劑中心工作的朋友打電話。汪連聽完她的描述,告訴她這個比賽規模太小了,而且她手頭也沒有證據,不好檢舉。
“興奮劑的發展要比監測技術領先5到10年,你不確定他用的是什麼藥,很有可能查不出來。”
“你能過來一趟嗎?”
羅娜親自給汪連訂了機票,去機場把人接來。
“你要怎麼做?去找蔡源攤牌?我真納悶怎麼體大還不開除這個教練,都臭名昭著了,還讓他帶隊員。”
“王主任說是顧及面子,反正合同馬上要到期了。”
汪連不知道為什麼羅娜這麼關注這個小比賽,這種市級比賽成績往往不被重視,大多學校和機構都沒有派出自己的主力參加,就算拿了第一也沒什麼大不了,完全沒必要這麼較真。
對于這點,羅娜沒有過多說明。她的目的很明確,必須取消張洪文的成績。
汪連問她有沒有計劃,羅娜說有。
不過計劃過于簡單粗暴——她直搗黃龍,闖進了體大的宿舍。
“這就是你的計劃?!”雖然汪連身處體育圈,但他本身并不是運動員。他大學主修化學,體格相當文弱。他提著包跟在大步流星的羅娜身后,欲哭無淚道:“我就不該問你!你們這些人的脾氣真是太暴躁了!”
羅娜早已探聽好張洪文的宿舍,進去的時候被宿管攔下,羅娜說是教練員,來找學生談話的。
她個子比那宿管大爺還高了半頭,身姿矯健,氣勢洶洶。宿管大爺脖子一緊,放了行,羅娜直奔三樓。
張洪文不在宿舍,開門的學生只穿了一條褲衩,剛從睡夢中醒來。他見到男生宿舍來了女人,張大嘴巴,啞口無言。
羅娜趁他發呆閃進了門,屋里亂七八糟,雜物堆得到處都是,彌漫著一股臭鞋的味道。羅娜問那男生:“張洪文的床位在哪?”
男生正偷偷穿褲子,聽到羅娜問話,緊張指向一處。
羅娜過去就開始翻東西。
男生換好衣服,仔細觀察羅娜和汪連,看了好一會,小心問:“你們在找什麼?”
汪連聽出他話里的試探,說:“你不知道我們找什麼?”
男生沒說話。
汪連決定智取,反詐他一波。
“你們搞這麼大動靜,不就是要人下來查嗎?”
男生立馬緊張起來,辯解道:“跟我們沒關系啊!”
“跟你們沒關?”
“只有他自己用了!”
羅娜回頭。
男生氣哄哄道:“他跑進10秒6我們也很震驚,他剛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但我發誓我們這就他一個人用這個。我們都看不上他,平時也不跟他一起行動。”
羅娜問:“你知道放在哪嗎?”
男生不說話。
汪連說:“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我相信你也想要一個公平的比賽環境,你也不希望體大蒙羞,對不對?”
男生猶豫了好久,終于沒支撐柱,供出了蔡源辦公室的小冰箱。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鐵證如山,張洪文的成績被取消了。”吳澤用簡短的語言描述了一遍,很多細枝末節他沒有講——包括羅娜去辦公室找藥時跟后趕到的張洪文大打出手的事,還有她威脅蔡源的事。
她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最后只換來那塊沒什麼含金量的金牌。
“就這樣?”
“是啊。”
段宇成茫然。
吳澤掐了煙要走,段宇成忽然發問:“你們做這麼多是想讓我繼續訓練嗎?我很感謝你們,但我可能不會再練了。”
吳澤已經跨上了車,回頭說:“跟訓練沒關系,她知道你想退了,但她希望你能帶著一塊金牌離開,她說這樣你心情可能會好一點。”
他說完揚長而去,車把上掛著冰粉,讓本來拉風的背影變得像是去送外賣的。
段宇成不知自己原地站了多久,電話聲給他叫醒。賈士立催他快點過去。
“你還來不來了,等半天了。”
“哦……”段宇成低聲道,“那個……你們先玩,我回學校拿點東西。”
“回學校?你拿什麼東西啊?”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不待解釋,段宇成掛斷電話向學校跑去。
這里離學校大概兩公里的路程,段宇成順著一條筆直的人行道跑,越跑越快,最后幾乎狂奔起來。校門口人來人往,考試周結束,整座校園的氛圍都松散起來。
段宇成穿過夜色,跑過門口的花壇,帶起幽幽香氣。
他直接跑去她的宿舍樓,沒在樓下等,一口氣來到她房間門口。
到了目的地,他反而猶豫了。
要見她嗎?
該說什麼呢?
他胸口梗住。
在被不知名的情緒埋沒之前,他敲響房門。
沒過幾秒,羅娜來開了門,見到段宇成,有些驚訝。
“你怎麼來了?”
段宇成張了張口,發覺自己完全沒想好要說什麼。
“……我聽說成績改了。”
羅娜笑了,說:“對,那本來就是你該得的,祝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