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晏京的心臟仿佛變成一座沉重的鐘,被鐘錐慢而鈍地撞擊了一下,在胸腔里嗡嗡震鳴。
“那你為什麼跟媽說,你想嫁給他?哪有人想嫁給自己哥哥的?”
“本來結婚不就是為了奶奶嗎,我只想安安穩穩過完三年,大哥他比你可靠。”林語熙聲音很輕地說,“他不會欺負我。”
那口鐘的嗡鳴聲震得周晏京胸口發疼,五臟六腑都被一種窒息感吞沒。
過往的事如倒帶的電影一幀幀快速閃過,最后崩壞割裂,變成一塊塊破碎鋒利的碎片,尖銳地刺痛了每一根神經。
“就這樣?”
“不然呢。”
“你不愛他?”
林語熙道:“我沒說過我愛他。”
周晏京握在她腰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緊,終于意識到他好像弄錯了什麼。
錯得離譜,錯得荒謬。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繼續往下問:“你不愛大哥,那他訂婚那天,帶白清枚回家,你為什麼看著他發呆?吃完飯你私下去找他,為什麼問他,愛不愛白清枚?”
林語熙回憶了一會,才記起他說的事。
周晟安訂婚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史唐的生日會之后。
周晏京那天當眾說的話,打碎了她所有的自尊,讓她反反復復掉進自我懷疑和人格崩潰的漩渦里。
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果然不值得被愛。
她怎麼會以為周晏京真的愛她呢?都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他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廉價又愚蠢,給她一點點甜頭就很容易得手。
那陣子她好像一只腳已經踏入了懸崖,馬上就要墜落下去了。
白天頻繁地發呆,晚上偌大的婚房里只有她一個人,那種空洞的寂靜會吞食人的靈魂。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小時候永遠逃脫不了的噩夢也回來了,好不容易睡著也會驚醒。
周晟安帶未婚妻回家的那天,她又見到了周晏京。
她和他坐在餐桌的同一邊,中間比隔著銀河還遙遠。
她甚至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害怕看到他冰冷嘲弄的眼神。她在他面前早就卸下了保護殼,所以很容易會被傷到。
整頓晚餐她都食不下咽,吃下的每一口東西都想吐出來。
對面的周晟安和白小姐,就像是她和周晏京的對照組。
白小姐出身好,家世雄厚,在家里萬千寵愛,她和周晟安的婚約同樣是父母之命,一場沒有感情基礎的利益置換,但兩人相敬如賓,周晟安對她溫柔體貼,也很尊重她。
飯后,林語熙送奶奶回房,出來的時候在走廊碰見周晟安。
白小姐要上洗手間,但她方向感不好,周家老宅的格局有些繞,周晟安就親自帶她過去,在門外面等著。
林語熙叫了聲大哥,要離開的時候,沒忍住問他:“大哥,你愛白小姐嗎?”
周晟安笑笑,跟她說:“在我這個位置,愛情并不是最要緊的事情。”
林語熙不知道當時周晏京聽見了。
她正要說什麼,周晏京繼續問:“你那天看白清枚的眼神滿是羨慕,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就是很羨慕啊。她有父母,有很多人愛,大哥就算不愛她,也能給她體面和尊重。不像我。”
“我什麼都沒有,像我這樣的人,欺負我甚至不需要付出代價,所以你才能肆無忌憚地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的尊嚴踩在地上踐踏。
”
“我又不是沒臉沒皮,被你那麼當眾羞辱還能滿不在乎。史唐生日那天,你明明看到我了,對不對?”
林語熙捏緊了手指,才能抗住身體里復蘇的、枝蔓一樣沿著血管快速生長擴張的痛感。
真好,她破破爛爛縫縫補補的心又讓他豁開一次。
周晏京深深吸了一口氣,堵在胸口的墜悶感卻一點都沒有減弱。
他手撐在桌面上,喉嚨里像吞了一千根針,讓他連發聲都變得困難。
好久,他才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嗓子里又苦又澀,不知是自嘲還是追悔:“我以為你羨慕她能嫁給大哥。”
“我不應該羨慕嗎?”林語熙說,“我羨慕死了。我嫁給的如果是大哥該多好,他才不會像你一樣欺負我。”
“是我混蛋。”周晏京嗓音艱澀,環住她腰,將額頭抵在她肩上,胸腔里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顫抖。
“我真他媽的混蛋。”
林語熙沉默不語,她把臉偏向另一側,眼神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總之不愿意看他。
她不知道周晏京此刻表現出來的悔恨是虛情還是假意,她也不想知道。
“你問完了嗎?問完就走,以后別來纏著我。”
“熙熙,我那天……”
周晏京想要解釋什麼,林語熙毫無征兆地爆發:“別這麼叫我!”
她聲音冷硬而尖銳,身體繃起的肌肉滿是抗拒。
這個曾經在最恩愛的時候周晏京叫過她的小名,一聲聲都是銘刻在她肉體和靈魂上的恥辱,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了。
“好,我不叫了。”周晏京溫熱的掌心捧起她臉,想要安撫她,“你不喜歡我以后都不叫了。”
林語熙把手臂隔在自己和他的身體中間,像面對什麼洪水猛獸一樣,拼了命地想推開他。
“你別碰我!”
周晏京抱住她掙扎的身體:“你聽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