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劇院來學校挑天鵝舞新劇目的領舞,我和她都被挑中過。后來劇院留下了她。不得不說,她的白天鵝跳得的確是好,在學校的時候就出類拔萃。但是——”
她想了想,又說:“也許正是因為她的白天鵝太過耀眼了吧。”
聞遙歪了歪腦袋,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娜斯佳笑了一聲:“你知道的吧?《天鵝湖》的故事。白天鵝與王子約定了在慶典舞會上向世人公開他們的戀情,但是被魔王發現之后,魔王將自己的女兒變成了白天鵝的模樣,在芭蕾的舞臺上,是以黑天鵝的形象出現的。因此,正統的《天鵝湖》,白天鵝與黑天鵝一直是由同一個女演員來飾演的。馬林斯基的《天鵝湖》與世界上大部分舞團的《天鵝湖》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們的白天鵝與黑天鵝由兩名舞者分別飾演。”
聞遙點頭。
“我知道,因為在五年前進行了改編,出現了白天鵝與黑天鵝的雙人舞。”
兩名女舞者分別將白天鵝與黑天鵝都演到了出神入化、極難超越的地步。
這應該也算是獨屬于馬林斯基版本《天鵝湖》的一大特色,共舞的黑白天鵝,在舞臺上激烈的碰撞,非常符合俄式芭蕾一貫的激昂豪放的特點。
如今世界各國的芭蕾流派各有不同。比如意大利流派簡勁,法蘭西學派嫵媚,丹麥學派輕盈,英國學派細膩,美國學派現代,因此要是用一個詞來形容俄羅斯的芭蕾,那就是豪放。
俄式芭蕾注重劇情細節,舞蹈動作大氣而剛毅,大開大合。
因此,馬林斯基的這一改編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正好符合了俄式芭蕾的傳統風格。
娜斯佳卻不太贊同地搖了下頭說:“與其說是特色,倒不如說是不得已。”
聞遙一愣:“什麼意思?”
“因為伊麗莎白她將白天鵝演到了極致。”娜斯佳非常公正地評價道,“能同時出演黑白天鵝的女演員不在少數。畢竟一人分飾兩角的超高難度才是傳統的《天鵝湖》最大的看點,也是對女主角最大的考驗。縱使伊麗莎白的白天鵝卓越到令世界驚艷,相較之下,她的黑天鵝卻不那麼出色。也許放在其他的舞者中,她的黑天鵝也是非常優秀的。但是……無法達到如同她的白天鵝一樣令人驚艷的高度。”
聞遙怔然,逐漸明白過來。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被稱為馬林斯基第一白天鵝,而不是第一天鵝公主。
娜斯佳:“早些年,在她最巔峰的時刻,勉強還能同時出演兩個角色,直到后來幾年,逐漸力不從心。她的白天鵝依然優秀,黑天鵝卻逐漸失色了。因此馬林斯基才不得不嘗試做出了改變——另外選拔一位能夠與她相媲美的黑天鵝,編排出黑白天鵝的雙人舞。”
這樣的改編很大膽,也很有創造性。
新劇目首演便一炮而紅,從此成為了馬林斯基劇院里不斷上演的經典劇目。
“聽起來很不錯。仿佛的確是個追求極致的故事。”娜斯佳平靜地說,“只可惜,在我眼里,伊麗莎白的《天鵝湖》是有缺憾的。真正的天鵝湖,就應該是一個人同時飾演黑白天鵝,這是對每一個《天鵝湖》女主角的考驗。所以,如果你想要從我這里單單只學白天鵝,我勸你不如早點回去吧。
”
聞遙睜大眼。
她……好像明白了伊萬諾夫老師的真正用意了。
第55章 Chapter 55 共情。
《天鵝湖》作為芭蕾的經典, 其實在花滑的歷史上也曾經無數次被人演繹過,熱門的程度甚至不亞于《羅密歐與朱麗葉》。
與芭蕾不同的是,花滑選手在演繹《天鵝湖》的時候, 大多是選擇一個角色來進行演繹。
黑白天鵝之中,又因為黑天鵝的動作難度更大、編排張力更足、表現力更易凸顯而被更多的選手選作主題。
比如剛結束的上個賽季中, 青年組俄羅斯女單娜塔莎·尼基塔的自由滑節目就是《黑天鵝》。
如果說白天鵝展現出的是善良、美好、純潔、高貴的形象, 那麼黑天鵝絕對就是魅惑、美艷、陰詭且虛幻的。兩個角色在個性與人性上的反差就如同白與黑, 晝與夜,各自將兩個極端的形象演繹到了極致。
聞遙其實能夠理解娜斯佳老師的看法。
但是, 她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芭蕾舞者們擁有變幻的舞臺布景, 無數襯托的群舞, 還有更替的黑白舞裙造型,從這些外在的細節上強調黑白天鵝的差異,甚至他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去令觀眾們身臨其境,令他們沉浸入故事之中。
而她呢?
女單自由滑, 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四分鐘多十秒的時間。而且從頭到尾一套造型一套曲子。
沒有場景變化,沒有伴舞與搭檔,更沒有改變造型的余地。
如何營造出黑白天鵝之間的差異?
唯一能夠努力的空間, 就只有樂曲的變奏與她自己表演上的變化了。
這本身就太難了。
而且, 還不僅僅是將自由滑簡單地割裂成上下兩個段落,不是先演一個白天鵝再演一個黑天鵝就算完, 從故事性的角度來說,最終她還得回歸白天鵝——不管是悲劇結尾還是喜劇結尾,最終王子都會回到白天鵝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