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遙聽不下去了,冷著臉,抬手叩了叩茶水間的門。
“你們這麼好奇,要不要來問問我本人?”
同一時間,五六張臉同時轉了過來,露出一張張相似的驚愕而緊張的臉,整齊劃一如一群狐獴。
聞遙朝她們皮肉不笑地說道:“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必要這麼背后編排別人的家事。阿姨們是不是想問他怎麼有個這麼大的女兒?簡單啊,其實我就是一被領養的小孩,跟聞鴻根本不是——”
“遙遙。”
聞遙的話倏地一斷。
她回過頭,看見聞鴻手臂夾著一疊文件,雙手插兜站在拐角處。
她一怔,下意識地有點心虛,她爸從小就不許她說這些話,別說是外人了,就算是跟他也不許提。
她瞄了一眼聞鴻的表情,看著似乎沒生氣,嘴角還帶著微笑,但他的下顎此時是繃緊的。
聞遙心底“咯噔”一聲。真生氣了。
聞鴻依然是非常溫和地朝她偏了下頭:“有什麼事到辦公室里說。來。”
聞遙對著她爺爺都敢據理力爭,唯獨對著她爸有時候還是會心底發虛。其實論她的敬重程度,其實聞鴻還在她爺爺之上的。
她垂頭喪氣地跟著聞鴻進了辦公室,老老實實,聞鴻讓她坐就坐,讓喝水就喝水。唯獨氣氛安靜到凝固的程度。
良久,聞鴻終于慢條斯理地開口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
聞遙抿嘴。
“……我其實就是不愿意讓他們那麼誤會你。還說要去舉報你,那些人根本就是——”
“我不在乎。他們要舉報就舉報去。上頭真的問起來,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聞鴻靠坐在辦公桌上,兩條長腿伸直交疊,他抱胸沉靜地說道,“但是,唯獨有一條底線我不會讓任何人碰,那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女兒。”
聞遙垂著腦袋。
其實她不是。聞家上下都知道。
她親媽聞雪其實是聞鴻的親姐姐,當初她生下她之后就將她丟在了聞家,是聞鴻主動要說收養她當女兒,對外也一直說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小時候聞遙不知道,等后來知道了,她就一直覺得很慚愧。
因為有她這麼個拖油瓶,爸爸一直沒有結婚,也不找對象。他總說是因為自己忙,但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拖累了他。
這想法她一直沒說,都在心里藏著。
可她覺得,她爸或許也察覺了吧。
聞鴻抱臂看著她,開玩笑道:“你都當了我十幾年的女兒了,這個時候還想反悔麼?可美得你,想都不要想,這輩子你早就被我賴上了,等我老了你還得給我養老送終。知道不?”
聞遙垂著頭,眼睛有點發酸。
其實她只是覺得……她爸爸明明這麼好,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被人誤會,被人看低,被人在背后議論。
“爸,我是想給你當一輩子女兒。”她垂著腦袋低低地說,直到視線里出現一雙皮鞋,一只手伸過來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聞鴻故作嫌棄地說:“養在身邊十幾年,好不容易把你教得獨立自主,怎麼一段時間沒見你又變回小時候那個小哭包了?爸爸不是從小就教你,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嗎?”
聞遙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為笑。
她吸吸鼻子,認真地說:“我、我這不是怕你帶著個女兒,將來遭嫌棄了找不著老婆嗎?”
聞鴻失笑。
“要是因為我有個女兒就放棄我,這樣的對象不要也罷。”
“完了,那你真找不著了。”
“找不著就打光棍,然后賴你一輩子。”
父女倆聊天話題轉得快,相視一笑,這一章就算是翻篇了。
聞遙靠在沙發上,絮絮地跟爸爸聊起近況。不免也要聊到新賽季準備的新節目。
“之前……我回了一趟俄羅斯,又去馬林斯基看了她一眼。”聞遙仰著頭看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說,“那天那一場正好演的是《天鵝湖》……馬林斯基第一白天鵝啊,果然太美了。后來老師讓我表演這個節目,我糾結了很久,我怕自己的白天鵝完全不像她那麼美麗,又怕……太像了。”
聞鴻沒接話,只是聽,他側靠在沙發上,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慰小動物。
“然后我才發現,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被困在那個地方。我一直努力想像她看齊,一直努力想要成為她那樣的人,我以為或許那樣我才能理解她當年為什麼那麼做。為什麼為了芭蕾能夠拋棄一切。但老師說,我站在她的影子里,是看不清她的。只有超越她,走到她的前面去,才能看清楚她是什麼樣子的。”
“嗯。”聞鴻微笑道,“那就超越她。”
聞遙在她爸辦公室里待了一個多小時。
出來的時候感覺自己仿佛是對著心理醫生做了一個多小時的心理治療,將滿腔雜事都一股腦地排出去之后,她只覺渾身上下神清氣爽。
……
隨后,聞遙跑去了A大。
她聽南川說前段時間他剛參加完物理競賽,又拿了塊國賽金牌回來。后來的國家集訓隊他就沒繼續參加,將精力全部投入在了短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