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諾夫說:“不是我想起來,是有人找我說了你的事。”
聞遙直覺反應是威爾森。
“不是他。”伊萬諾夫笑道,“是你男朋友通過伊萬找到我,然后把你的情況都告訴了我。”
聞遙有些詫異。
腳下滑過冰面,調整了下步法,她轉身遠遠地瞥了一眼南川,發現他正認真地望著自己。
見她看過來,他朝著她勾了勾唇。
南川絲毫沒跟她提過這事。
但轉念一想,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心理障礙什麼的,他不可能真的像他表現得那麼輕松,他比她想象中更加重視。
“如果不是他主動找到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準備告訴老師?”
聞遙有些心虛,弱弱地回答:“也不是……關鍵我之前以為我自己能克服的。”
伊萬諾夫笑道:“你當然能克服。這其實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個問題。”
老師的態度聽起來竟然比南川還要輕松。
“既然成為一名運動員,那麼不管職業生涯或長或短,難免都要面對傷病的問題。就像是學習花滑要從摔倒開始學起一樣,傷病也是一名運動員的必修課。你學習花滑至今這麼多年,基本沒有遇上受傷的問題,的確很幸運。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來給你上這一課。”
聞遙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傷得不是時候。”
伊萬諾夫笑了笑:“也還好。”
他說:“你知道我在職業生涯中受過幾次傷嗎?”
聞遙想了想,印象中被媒體大肆報道過,伊萬諾夫曾經因為傷病缺席過兩屆世錦賽。
“兩次?”
“不,七次。”
“這麼多!?”
“嗯哼。其實也不算特別多。”伊萬諾夫語氣輕松地笑笑,“你知道的那兩次,基本都是傷勢嚴重到已經完全來不及恢復了,才不得不放棄了比賽。
”
伊萬諾夫作為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很長,從十一歲第一次在花滑賽場上嶄露頭角開始,一直到二十八歲退役,十七年來各種各樣的傷病就像是他這一路上勛章。
有的勛章為他的勝利增添榮光,有的勛章太過沉重,拉著他不斷下墜。
職業生涯的最后兩年,應該是他十七年來最艱難的兩年。
身體與心理上雙重的傷痕與壓力導致他崩潰過許多次。
何況運動員要面對的壓力何止這些?
他還必須要承擔所有人的期待,前仆后繼的對手們的壓力,和各方面形形色色的輿論。
無數人期待他繼續代表俄羅斯穩坐神壇,更有無數人企圖將他拉下神壇。
那十幾年的時間里,他其實也無數次想過放棄。
但最終兜兜轉轉,還是一次次地站上冰面。
這還是伊萬諾夫第一次與她聊起自己的過去,第一次分享自己當時的心境。
他用自己切身的經歷讓聞遙明白,受傷之后短暫的迷茫并不是懦弱,更不是失敗,那是很正常很正常的事情。
“受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片冰面上。”
最后,伊萬諾夫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一通電話打了二十分鐘。
掛掉電話之后,聞遙摘掉耳機,滑到南川旁邊,將手機放在場邊欄桿上,她抬頭對著南川眼神晶亮地微笑了一下。
“想聯系老師直接問我就行啊,怎麼還特意跑去找伊萬?”
南川看著她的眼睛,勾唇說:“那有什麼辦法,誰讓某人當時忙著控訴我不憐香惜玉啊?”
聞遙瞪大眼,連忙轉頭看了看李啟鵬在不在。
幸好,看了一圈,發現李啟鵬正在遠處打電話,根本沒注意到南川剛才說了什麼。
威爾森教練倒是在,但這位教練即使已經在中國長居一年多,中文水平依然停留在只能看著拼音點個菜,完全聽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南川抬手揉揉她腦袋說:“怎麼樣?有沒有放松一點?”
何止是一點。
聞遙覺得自己簡直豁然開朗。
她探身伸手抱了下南川,說:“謝謝你。”
要不是他,很可能昨晚她就徹底鉆進牛角尖里出不來了。
有時候打開心結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前有南川不斷安慰她,后有老師現身說法,兩個人就像是兩束光芒,一點一點將她心頭的陰霾驅散了。
聞遙舒展了一下雙臂,笑著看著南川,一邊向后滑,說:“我再試一下。”
南川點點頭。
看著聞遙滑到場中,幾個后壓步將滑速提上去,右腳在冰面上劃出一個半弧形,轉身的同時,左腳向前起跳。
身體利落向前旋轉,不到一秒的時間里,她的身體快速轉了三圈多,隨后向后落冰。
落冰的時候姿態依然還有一點點不穩定,但是她努力穩住了自己,沒有扶冰沒有摔倒,姿勢雖然不太好看,但好歹立住了。
成功落冰的瞬間,南川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差點將心提到嗓子眼。
他比她更緊張。
聞遙并沒有第一時間望過來,而是低頭在冰上滑了幾個小圈,似乎正在認真努力地找腳感。
期間李啟鵬打完電話回來,看見南川,嘟嘟囔囔地說:“現在的小孩子啊,一個兩個的還真是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