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山反笑起來，背著手，“不管？你知道那小子從我賬上支了多少錢嗎？啊？你知道他拿這些錢干什麼去了？”

客廳里靜默無聲。

衛子山繼續：“他拿著這些錢，給人家蓋學校去了！”說著笑起來，不可思議地盯著妻子女兒：“我都沒想到，我衛子山還能生出這麼偉大的兒子！”

程柳絮繞過來，替衛子山順氣：“花了就花了，咱們又不缺這點錢，孩子想做就讓他去做吧，全當是做慈善了？”

“做慈善？人家做慈善最終還能落個名聲？他呢？悶聲不吭地就這麼給別人做了嫁衣？到頭來連個屁都沒撈到！蠢的沒邊，被人騙了還幫著人家數錢，公司交給他我都不放心！到時候再把公司也攪進去，老子一輩子心血都得砸他手里！”

“那你還管他干什麼？你不是已經給自己培養了個接班人嗎？”

意指宋嘉文。

衛子山一聽，氣的哀嘆不止，甩開妻子的手，大罵：“我總算是知道那衛以洲像誰了！簡直跟你一模一樣，沒腦子的東西！”

“你說媽咪干什麼！”衛以染狠狠推了一把父親，“我們都不懂事，就你懂，那你就守著你的錢過一輩子吧！”跑上樓，一把摔上門，蒙著被子哭起來。

宋嘉文追上來敲門，屋里人不開，說想要靜靜，宋嘉文只好依著。

房里人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最后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別墅外天色已暗。

她起身，胳膊酥麻無力，頭腦發沉，干脆打開窗戶，讓冷風好好澆灌自己。

窗外，路燈筆挺成排，別墅內的柏油小道油亮平坦，偶爾從后花園傳來幾聲喜鵲吱呀，可沒什麼新意。

衛以染坐在窗底的單人沙發上發呆。

想起塘坪的晚上，那個不太寬敞的硬板床，以及后窗延伸而來的小樹枝椏，她突然心生貪戀。

記得幾乎每次打開窗戶，清風掃進來的風總是帶點泥土清香，每每這時，她總想，倘若一輩子這樣活著，也挺好。

遠處隱隱約約能聽見輪船汽笛聲，聲音飄渺，把她的思緒拉回。

別墅內外悄無聲息，氣氛冷清。

她突然想起村長老劉家里那只大黃狗，每天晚上總能聽見它的狂吠，一開始她還覺得煩，可久而久之，反倒貪戀起那種讓人內心歸寧的淳樸的聲音。

可現在，連蛐蛐聲都是稀罕的。

她以前沒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住在這樣奢華的大房子里，吃喝不愁，未來無憂，應該是最幸福的了。

可不知為何，從塘坪返回的那一刻起，她總覺得心里空空蕩蕩，好像需要點什麼才能填滿，可她說不清需要什麼。

手機叮叮響了兩聲。

衛以染打開來看，是宋嘉文發來的短信：染染，醒了嗎？叔叔阿姨那里我已經安撫住了，你別擔心。如果醒了給我回個電話，我在等。

她第一時間回了電話。

那頭幾乎是秒接，顯然是一直在等她的電話。

接到電話時，那頭語氣很著急，問：“染染，你醒了？好點了嗎？”

“我沒事。”她抽抽鼻子。

那邊便問：“還在哭？”

“沒有，就是有點冷。”

“又在窗戶那兒坐著？”那頭說，“晚上降溫，記得關窗。”

“嗯。”

“叔叔阿姨那邊我安撫過了，沒什麼事，他們都挺好，你別擔心。”

“謝謝你，嘉文。”

“謝什麼，這些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

她的心頓了半秒，隨后說：“嘉文，今天我爸爸說讓我們出去吃飯，我不是不想去，只是——”

“我知道，只是不想和我去嘛。”那頭玩笑。

“不是，我就是太累了。”她急忙反駁，“我真的是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我知道。”那頭答，靜了會兒，又說：“染染，你是不是......”

一陣風突然襲來，她打了個噴嚏，沒聽到宋嘉文后面的話，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那頭聲音淡了，“你早點休息，過幾天我再找你。”

“嗯，晚安，你也早點睡。”

按滅手機，她抱膝坐在窗下。

宋嘉文是個完美的女婿，她不得不承認，他的人生幾乎完全按照父母的規劃進行，交合適的朋友，混合適的圈子，上合適的學校，娶合適的人。

從前她不排斥宋嘉文，可當衛子山提出要給兩人訂婚時，她突然慌亂起來，她才意識到她并不想做他的妻子，她甚至恐懼那樣的生活。

所以她逃到塘坪。

這一逃。

她想到什麼，再次打開手機，點開短信。

他還是沒給自己回消息。

她干脆撥了電話過去，嘟嘟兩聲，電話掛斷。

她的笑凝在臉上。

她再次撥過去，手顫抖不已，心也一樣，期待，害怕，種種情緒交織。

又是嘟嘟兩聲，電話再次被掛斷，隨即而來一條短信：在忙。

我有急事，很急。她回。

那邊沒有立即回信，短信大約是十分鐘之后才發過來的：說。

她再次撥了電話過去，聽筒一直嘟聲，可就是沒人接。

她覺得心頭梗塞，鼻子涌來一陣酸意，打算掛，那邊才接，是久違的聲音：“說吧。”

她的心安穩了一些，可因喉嚨發緊，聲音細軟無比：“你在忙嗎，顧孟生？”

“嗯。”

她松了口氣，故作輕松：“你走的時候干嘛不告訴我，們，不是說好一起走嗎？”

“臨時有事。”顧孟生捏著煙，倚在辦公桌上，旁邊的煙灰缸里煙頭堆積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