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走一半，顧孟生開口：“以后怎麼打算？”

肖揚回頭，反應一陣后笑了，“還能怎麼辦，先回塘坪吧。”

如今他沒了收入，吃飯都成問題，住的地方更不用說，也就只剩老家這一個落腳地，不回也不行了。

再者，之前干工程隊受過不少傷，本就落下點毛病，再加上這次，徹底元氣大傷。

顧孟生也不廢話，直說：“采砂場那邊有個閑缺，你有興趣可以先干著。”

肖揚笑了，沒說話。

“欠的錢到時候得還，你總得有個飯碗，開車技術沒退化吧？”

肖揚苦澀：“沒有。”

“跟著跑車，收入還行，有興趣嗎？”

“我聽你的。”肖揚眼熱，“阿生，這事連累你了。”

顧孟生被他這煽情模樣兒搞得無措，笑罵句：“大男人哭哭啼啼干什麼？”

肖揚破涕，玩笑句：“你小子，永遠這副死樣子，不會哭也不會笑。”

顧孟生也笑了，又道：“之前五金市場那邊住的還習慣嗎？”

肖揚點頭，“挺清靜，挺自在。”

“先住那邊吧。”顧孟生把鑰匙扔過去，“省點房租。”

肖揚捏著鑰匙，嘴唇哆哆嗦嗦，不知如何開口。

顧孟生又道：“那事兒先等等吧，警察那邊不是說有點進展？之后沒準還要找你，總之這事兒算過了，別多想，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肖揚笑下，側開頭抹了把淚。

兩人到五金市場，把肖揚放下后，顧孟生本打算走，可肖揚說自己歇了這麼久，身上骨頭都要閑出毛病了，想動彈動彈，先去采砂場看看，于是跟著顧孟生到了采砂場那邊。

采砂場有兩個之前跟過肖揚，一個是蘇翊明，另一個跟肖揚時間短，不算太熟。

顧孟生給蘇翊明交代了幾句，蘇翊明也沒拿勁兒，等顧孟生走，把該交代的事給肖揚交代清楚，但態度上始終是不冷不熱的。

說完，肖揚來句：“性子還是這麼悶？被阿生傳染的？”

蘇翊明正經：“我剛剛說的你聽清沒？反正規矩點，不要給生哥惹事。”

“你揚哥是那麼沒分寸的人？”

蘇翊明沒搭話，要走，肖揚把人叫住：“阿明——”走上前，猶豫半晌才開口，“這次的事謝了。”

“我是為了救生哥，他對我有大恩，當初我媽做手術，不是他想辦法給我湊錢，我媽早沒了。”

“那事是我混蛋。”

“你確實混蛋！”蘇翊明吼句，“你克扣我的錢沒什麼，照你說的，是你帶我出師，罩著我，所以那事我不跟你計較，但我媽做手術，我不過就想提前要回我的錢，我自己掙的錢，你憑什麼拖著不給？要不是生哥，一條命就被你拖沒了！”

肖揚耷拉腦袋沒說話。

他懊悔，可悔有何用？世上最不缺遲來的抱歉，如今他說什麼都是多余。

可經此一事，鬼門關跑一趟，人心似乎也遭了次大清洗，原先看重的那些，現在想想，反倒覺得虛，可原先不當回事的，現在想挽留，也來不及了。

這些兄弟跟他一個地方出來，他帶著，算半個師傅，那時候苦了一起扛，難了一起熬，熬著熬著，兄弟情也就熬沒了，只剩下錢。

可如今，人財兩空，得不償失。

蘇翊明滿眼通紅，腦中閃過過去種種，看著肖揚那副模樣，心就軟了，“算了，過去了就過去了。”

“過不去。”肖揚抬頭盯著蘇翊明，反倒平靜，“阿明，你該恨就恨，該報復就報復，我現在跟著你干了，你有機會。”

“我不是你。”蘇翊明也平靜，“生哥交代我，別落井下石，犯不著，十年風水輪流轉，誰知道以后怎麼樣呢？”

“老天有眼，風水轉不到我這兒了，你盡管報復，我認。

”

蘇翊明嘆口氣，靠在墻上，“好在我娘沒事，我也犯不著。”

“你他媽就是個軟柿子。”肖揚罵句，眼兒卻紅了，抬手搭在蘇翊明肩頭，從兜里掏只煙，同時給蘇翊明一只。

蘇翊明奪過他手里的煙，“剛出院，不要命了？”

“我這條爛命，誰愛要誰要！”肖揚點煙，美美吸了口，心頭的愁苦滋味兒隨煙霧裊裊飄搖。

蘇翊明沒抽，得瑟：“我女朋友不讓抽了。”

“喲喲喲——”肖揚斜眼睨過去，“還女朋友？”

“暫時還是女朋友，不過快了，等公司熬過這段，我們打算回去見家長，然后結婚。”

“就阿生公司那會計？”

蘇翊明瞪他一眼：“人家是財務。”

“把你洋氣的，擱以前還叫賬房呢。”肖揚無語，咂了幾口煙。

采砂場機器隆隆作響，沙土隨風飄揚，碧藍晴空下卻朦朧一片。

兩人勾肩倚在墻上，肖揚抽著煙，靜靜的，心也安穩平靜，有股說不上的踏實。他幾乎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過過這種踏實日子了。

其實挺好。

涂料廠籌備的差不多，正好周末，顧孟生打算去趟濱城，順道帶衛以染一起過去。

周五下課，衛以染給顧孟生打電話說先去綠島，因為棠七打電話來說孟舟舟情緒不穩定，希望她來陪陪。

顧孟生公司正好有事絆住腳，沒去接人。

忙完已經六點多，顧孟生開車往棠七那兒走。

走一半，手機來條信息，到一個左轉路口，等紅綠燈之際，顧孟生打開看，是條彩信。

一張照片，衛以染的照片，照片明顯是偷拍，在港大校門口。

他心一頓，撥了電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