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三丹夫之前出家信佛，是全然沒有將狼王的位子放在眼里的，如今又來問這句話，只道是世事無常。

　　但是恩和還是認真分析道：“殿下曾經便是七十二部最有潛力繼承狼王位置的人，只是這希冀被殿下轉頭信佛而掐滅了，七十二部對您此舉很是耿耿于懷，若是想要贏得信賴，也不簡單。但是我們相比呼斯樂來講，倒是勝算更大一些，呼斯樂還沒見過七十二部的人，他要是想當狼王，僅僅靠阿甘沐定然是不行的。”

　　“但怕就怕在阿甘沐使用了些小手段，迷惑了七十二部，還需要記住一點，阿日斯愣若是活著倒也罷了，若是死了，那在他死前，眾所周知的他最愛的兒子就是呼斯樂了。”

　　三丹夫淡淡道：“阿日斯愣活不下來的，”

　　恩和不解，“殿下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阿日斯愣活不下來，他可是狼王。”

　　“狼王又如何？那可是顧南卿。”

　　三丹夫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顧南卿的時候，她氣勢駭人，一身孤冷，是比狼王更像狼王的人，或者說，她不是群體里的狼，而是亞喀什那傳說中比狼王厲害千百倍的孤狼。

　　三丹夫垂下頭顱，低聲道：“我要去做這個狼王。”

　　沒有原因，沒有解釋，恩和只是帶領著他的部下，跪在地上，對他們的將軍俯首稱臣。

　　“臣等，為殿下馬首是瞻。”

　　三丹夫伸手去接這日光，日光卻落在那扳指上，晃得人眼睛疼。

　　扎那這人古怪，在哪里都是刺頭，送的東西，也要拼命吸引人的目光。

　　三丹夫站起來，面向著太陽，面向著故鄉。

　　他的背影寂寞孤獨，像是那一朵不知名的花兒，就算被光垂愛，也躲不了被風吹雨打最后凋零的命運。

　　可惜可嘆。

　　……

　　而軍營里，身受重傷的燕空老人癡癡地看著門口，他想起自己那個唯一的任性的女徒弟——司瑛。

　　意識混沌之時，他只能拉著墨祁羽的手，嘴里胡亂念叨著：“司瑛，南卿，祁羽，司瑛，南卿，祁羽。”

　　墨祁羽看著燕空老人這般，心中悲憤難耐，偏偏這個時候，鬼醫走了進來。

　　他看著姜音，問道：“救不活了？”

　　姜音不認識這個老人，她覺得這個老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但面對他的疑問，她也只能點頭。

　　誰料那老人卻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我還能讓他多活這一天。”

　　墨祁羽忽然眼睛一亮，抓住了鬼醫的腿，“求求你，救救我師傅。”

　　“求求你了。”

　　鬼醫不是心軟的人，可是當他看見床上的人是燕空時，有些莫名的感慨就迸發出來。

　　“我與燕空，本來就是老相識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救人了。”

　　墨祁羽立馬站了起來，他俯身對燕空老人說：“師傅，你別擔心，可以看見南卿的，可以看見南卿的。”

　　姜音對鬼醫的這一番話持懷疑態度，但是這人，確確實實是主子都叮囑過不要去招惹的，她從顧姑娘那里還得知此人就是救了主上性命的人，于是也就恭敬退下了。

　　四下無人后，鬼醫看著床上的燕空老人，唏噓道：“果然是老人，幾刀都挨不住。”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看顧南卿，我會幫你的，本來我也只是懷疑，如今看你的反應，便知我的猜測沒錯。”

　　床上的燕空老人說不出話，他只能聽見，聽見鬼醫的話，眼角露出淚水，一滴接著一滴，人之將死，還有什麼在乎的呢？

　　無非就是些血肉至親。

　　……

　　墨塵翎是在顧南卿收拾好了自己后才出現的，他看著阿日斯愣死不瞑目的頭顱，想起顧南卿方才的那一番舉動，說不震驚是假的。

　　可他依舊貼心將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蓋在顧南卿的身上。

　　等到離開迷霧森林，眾人看見了阿日斯愣的頭顱，紛紛喝彩歡呼。

　　這一年的戰事，他們算是打贏了。

　　而曾經承諾的三年，如今不過一年就實現了。

　　阿日斯愣的頭顱被顧南卿提在左手上，她的右手是那把骨劍，是她父親。

　　她渾身是傷，走得很是艱辛，身旁人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這一年冬，倉槐二城回歸，狼王以及扎那、日阿西身死，北疆和北狄的戰事似乎即將結束了。

　　回去的路上，墨塵翎帶著顧南卿，顧南卿一身的血腥味兒刺鼻，墨塵翎緩緩垂眸，眼里藏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顧南卿也沒有說話。

　　她累了。

　　燕空老人最后還是等來了顧南卿，這一夜格外漫長，厚重的雪像被子一樣蓋在地上，檐下冰錐向下滴水，一點一點落在石板上，暈染出淡漠的痕跡。

　　墨祁羽等在軍營門口，不過區區幾天，他就消瘦了許多，他眼窩下陷，眼底一片青黑疲色，整個人風里顯得格外羸弱不堪。

　　東方離看著墨祁羽將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心里難免不快。

　　他走過來，將身上的大氅解下給他披上，嘴上道了一句：“冒犯了。”

　　墨祁羽感覺到背上的暖意，他略顯空洞的眸這才微微動了動，干燥起皮的薄唇碰了碰，說了一句“多謝。”

　　東方離模樣清俊，一身的官袍披在他的身上，襯得他愈發君子端方。